石地先生印象记
南朵
一月下旬，早早就知道作为川人的石地兄春节期间要回乡过节，欲抽暇来重庆会书话的重庆朋友。临近春节，知叶、戴梦得、绿袄几个纷纷发消息问我石地何时来，均想在第一时间一睹这位书话大哥级斑竹之江湖真容。大假后上班第一天，我再与石地兄通电话得知行程已定，11日中午抵渝。我立即将此消息告知叶，由知叶一一通知另几位朋友作好迎接石大斑竹视察重庆之前期工作：指定见面时间地点，确定聊天茶楼、当晚饭局拨款到位否？各自提前请准假否并作迎候状……遂确定11日下午3时正，各路神仙于重庆民权路新华书店总店门口聚首。
3点钟我在书店门口找到知叶，但戴兄、绿袄未到。另外还有一位大家都未谋面的朋友——九龙书局不知道在那里。据说2点钟就到解放碑了。知叶摸出电话本来敲九龙的电话，这时一个瘦弱白皙的眼镜青年慢慢地踱到知叶身边，伸头去看知叶拨的电话号码，口中嗫懦道：是这里吗？我们抬头一看就笑了，九龙书局到！石地从江北赶过来还未到么？正思忖石地来电话了，他说出租车把他拉到民生路新华书店去了。我叫他步行几分钟走到解放碑下我们去接他。一会戴兄也到了。可等了10来分钟仍不见石地电话（其实他打过电话了，怪粗心的我在闹市区没听见），正纳闷，一个中等身材、略有些瘦削但很精神的中年男子走近我们这拨人，劈头就问：新华书店是在这里吗？大家回头一看，不用说了，“石地！”一齐快乐地叫起来，过来与石地握手。好象石地很有灵犀，没有费力就一一将各位指认了出来。到底是做斑竹的，臣民的音容似乎已被他透析掌握，这样的斑竹你不服行么？
我再回头细看石地，身穿一件中长的深棕色皮衣，脸庞清瘦，肤色微深，目光迥然，精神矍烁。光滑的额头以及向后梳理的顺畅的黑发，哪里象他电话里给我说的近知天命之人？怎么说也只象40出头的样子，啧啧，不知道怎么保养的？突然脑子里冒出一句歌名，革命人永远年轻。嗨，这都那儿跟那儿呀！
在知叶提议下，我们一起去商业大厦茶楼喝茶。上得茶楼，竟看见绿袄已经端坐在一张紧靠落地窗边的坐椅上等我们了。石地上前说，你就是绿袄了！绿袄站起身来颚首微笑，说之所以先到，是为石地之到来先占一个方便打望重庆美女之最佳位置的，我们听了不禁哈哈大笑。因为那个座位没有足够的坐椅，我们一行六人另择座位坐下，要了茶点就开始聊。谈笑间，大家数落书话趣闻，点评书话人物，谁谁那张帖子里有故事，某某那些朋友有交往，争先恐后，不一而足。石地不愧为石地，首次见面没有丝毫的陌生和局促感，显得矜持而不失从容，威严又不失调侃，率直、大度，表现犹佳。其中我特地插话向他说起我们都非常熟悉的崇拜摩罗弟弟对他的景仰与深情。
时间过得很快，三个小时没怎么深聊就忽悠一下过去了。戴梦得兄提议去“老四川”餐馆为石地先生接风洗尘。大家应和。石地兄兴致依然极好。在大家同往老四川的路上，我在想，酒席间我倒要好好一睹这位来自酒城的石大斑竹的另类风采……
天上飘着微微细雨，出得茶楼去老四川还有一段路。我接过知叶递过来的一把红雨伞与石地同行。路上石地问我，我的文字中多次出现的老师是谁？最近读什么书等。问毕象是突然想起一件事，悄悄对我说请我帮一个忙。我问什么事？他说请我给一个需要帮助的人寄一笔钱，说他目前不方便出面办这件事。言毕从口袋里掏出钱递给我，接过钱捏在手心，我的心里顿时泛起一股热流，还有一种微微的震撼。我当即答应他明天一早就去办，请他放心！
到了老四川大家一一落坐，操菜谱点菜的自然是戴兄，要了重庆颇有名气的“诗仙太白”酒。席间两位男士才发现无论怎样自己都难以作陪这位石地兄。此前我便知乃兄绝非等闲之辈，此番谋面，更见卓异。先说喝酒，石地不愧为酒乡出身，频频碰杯间我们几位女流只敢以茶代酒，而两位男士早已高举免战牌，只让石地一人独酌。人说从酒品看人品，石地酒品不赖，从不强劝喝酒，两位男士也就免去了惧饮之虞。我早发现酒这种液体对一些人就象消毒，喝得多毒倒去得快。石地绝对是海量，这点小酒实在不够意思的。不过他很节制，不贪杯，半斤就打住。害得戴兄叹出太白的千古名句赠石地：“自古圣贤皆寂寞，唯有饮者留其名。”
再说侃谈，才发现酒精能让一个智者短时间神采飞扬起来，没错，石地就是！席间，只见他言语干脆，铿锵有致，述说故事有情境，有辨析，总结经验有常识，有哲语。从他个人历经十六个单位的变迁到如今经营的餐馆酒肆，从官场机关算尽的苦涩到人情练达皆悟的清明，从文化多元的铺陈到历史对价值的取舍……参透了一个智慧人生的机智与了悟，一个执著的灵魂无法更移的漂泊人生。坐中无不为之惊叹，无不啧啧称奇。
石地说了那么多精彩的话，向有笔记癖好的我着急得不行，摸索半晌才摸出一只电话本，到底没管别人是否笑话拿来权作笔记。石地非常宽厚地笑着叫我别记了，说有时间把这些内容发给我。我知道虽是只言片句却足以令我珍惜。好长时间来，我的思想少于接受如此精彩的撞击，我的心灵少于聆听如此真切的生命真谛。这样一次倾听，足以令我用心消受一段时日。 晚9时，大家离席。从餐馆走出来，解放碑四周富丽耀眼的华灯波光流溢，宛如白昼。大家说笑着，接着聊书话的一些趣事。只有我的心里无法释然，无法溶入这个良宵佳景。一个人，六个小时，远远没有道尽他精彩的章节。就这样不读了？恐怕不行！为了读到我快要翻阅到的那一页，我当即决定明天与之再叙。遂找了一个借口，说是以拜师的名义。不料石地兄很爽快地答应了。
翌日一早到单位，忙完手中的事，惦记着石地之托，冒雨去邮局代石地给那位遥远的朋友汇款，同时汇去了我的祝福。我知道石地这样的人更适宜小范围的倾谈，这样更能将他的兴奋点集中，让他把一个问题谈深侃透。所以我打电话约了就近的知叶，由我们俩晚上陪石地晚餐，同时就一些感兴趣的话题深入聊聊，我其实能预料其结果一定是我俩虔诚地作倾听状，静观石大斑竹尽展其恣肆汪洋、纵横捭阖、游韧从容的一派风姿。啊哈，精彩！
下午5点与石地在新华书店门口碰面。他手里拿着刚刚买的几册书。我旋带他去了街对面的另一家书店，我经常去购书的精典书店一瞧。在店里边看书边等知叶。石地说他想找几本俄罗斯作家的回忆录和札记。我说这几本好象不大好找，结果我们好寻了一阵，未果。我叫石地挑一本喜欢的书作为我的赠礼，他总算配合，没有太推辞。他选的是殷海光的新作《中国文化的展望》。
从书店出来知叶还未到，我想起我专门为此行暗备的“武器”：相机、微型录音机。我对石地说，我给你拍照吧。他高兴地允诺。我以解放碑为背景给他拍了一张（今天冲出来了，效果特好），又在精典书店门口拍了一张。这时知叶远远地走来了，我们三人在解放碑下拍了张合影后就相携乘车，前往知叶指定的清华酒楼吃火锅。
在清华酒楼坐定后，菜品一一端上来，看石地兴致依然，我们想让他好好喝喝他喜欢的酒（昨天那酒他表示过不太喜欢），他要了他的家乡酒——泸州老窖。要他喝好酒，自然有阳谋，嘻嘻！
石地属于那种聊天也好倾谈也罢，绝对能够轻松自由进入情境，生发话题、左右逢源、游韧有度那类智者。因为今天人少，环境相对静谧，火锅桌面又使人必得面面相向。无论是这些客观因素，还是窥其气色、音容、神态，好象都在说明石大斑竹今天大有开怀畅饮、痛说天下之迹象。
火锅是一种文化。你看，一锅红油喷香的汤料咕咕在滚，满桌鲜艳的各色菜品围拢左右，在胱筹交错的碰击声中，隔着袅袅升腾的雾气，人们在这种微醉的浓酽的氛围里，是不是很容易说出点什么？火锅的吃法没有一定之规，坐中所谈也大可以无限生发。我发现石地是颇适宜火锅的，不然我们怎么骗得他如此快意生动的语言，如此诡谲深刻的思想？
我们开头是很轻松没有目的地随便聊天，不一会石地自然进入角色。他之论说一个观点、阐释一个理论、表述一段起源，描述一个故事，语言干净严谨，决无冗赘之辞。更为让我惊讶的是，那满口脱口而出的绝对是诗的语言，一会是优美的散文诗，一会的深邃的哲理诗，深邃诡谲异彩纷呈一齐向你涌来，让人应接不暇，无处接招。这些语言好象没有经过他大脑的组织、遴选、提炼后再聚合，倒象是本身就自然存活在他的口语中，实在令我匪夷所思。我想起“脱口秀”这个时髦的词。我开始回忆起他的那些精彩的文字，精彩的回帖，他的口语所言，不蒂就是它们的翻版。没有比这更精彩地用诗化的哲理对我说话的人了！我不得不一再表示我的惊讶，我的叹为观止。我对他说，你的口语就是书面语，你的表达就是哲理诗的表达。
此外，我们还有幸听到他侃谈中国传统文化、中国现行教育、生命的悲喜剧、人类的怀疑精神、人类价值观念的嬗变以及对人生世象根源的透视等新鲜透辟理性的解读。在这样的声音里，我似乎听到了一个善感而敏锐的生命发出的对个性张扬、灵魂依持、精神超越以及人类久已压抑、与生俱来的生命激情的礼赞。从这个人身上，我分明看到了一个孤行的智者曾经痛苦演绎的过程，一个不屈的灵魂在困顿中激越的飞升。面对这一切，我们，除了崇敬，唯有缄默……
晚餐接近尾声时分，石地拿出他一年前出版的诗集《街灯下的歌手》分赠我和知叶，并歉意地说明现在手上暂时没有，重庆其他几位朋友的回去再寄来。怀着感佩的心情我翻开扉页，看见他清秀的字迹：“当我们必须放弃清纯/请为生命留下激情/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却有着不可代替的价值。——与南朵共勉 石地 2003春节”没错，这正应合这两天来我对他的全部感受：这是一个永远怀抱激情的灵魂对生命的热烈讴歌！
今天的石地显然比昨天更快意酣畅，用他的话说，是“精神物质双丰收”。于我更是一次难得的启蒙。我收好录音带，心里却有些为石地遗憾，他这么一个睿智的思想者却没有在几天的叙谈中找到他所希望的谈话对手，他在天涯消息里对我说的来重庆交流“双方共同感兴趣的话题”的愿望怕是落空了，于是我又顿生歉疚，对石地。
晚上近十时，仍意犹未尽的我们走出来。我想起忙着聊天忘了拍照，就提议拍完照再回家。知叶建议去南滨路走走，那里拍照简直绝了。正好我和石地都没看见过晚间的滨江路，大家都有兴致，遂跳上一辆出租驶往重庆长江南岸滨江路。到了一看，啊，真是太美了！望着远处璀璨如银链的江景，看着眼前这条五彩斑斓光冶夺目的长街，石地的诗人本性又毕现了。沿着美丽的江边漫步时，石地忍不住诗情的迸涌，诗句张口就来，令我直叹诗人毕竟是诗人。可惜我没能记住它，不能拿来与各位共享。
欣赏完这条美丽若梦幻般的长街，照也拍完了，我们知道该回家了，于是才跳上一辆出租车。车上，健谈的司机随口道：到重庆如不来滨江路等于白来。这句话又激起我们的石大斑竹孩童般的兴奋，诗兴再涌，当场又吟哦一首，我想一定令那位司机惊讶了，因为他不会常有这样的幸运，在波光流溢的长滨路上聆听到一个真正的诗人激情的华章。
石地明天就乘机离渝返穗了，短短的两天他在重庆留下了太多值得回味的东西。至少我的手里还握有他的声音他的笑靥和他那一个立在我心中的思想着的人。我只在心里默默祝福这个行走在漫漫漂泊途中的可尊敬的兄长：走好走好，后会有期……
2003.2.16—18 21：30写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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