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不来学习,发一首.
(一百韻) 戊子蒲節
序
聽蕉生者,余當年學長。襟懷浩然,頗挑達自喜,其為人多才,善吹簫,余嘗師之。然以家庭問題不能取容當世,畢業後混跡四方,孑然一身,惟以紫簫自隨,蓋古之人歟?憶昔低班有一女郎,年約十四五,玲瓏嬌小,清麗無匹。慕其風雅,數托人致意,而生漠然。
某次全校赴郊外追悼煉鋼八烈士,女指為獻花圈,獻畢適坐於生旁。時西風蕭瑟,寒星閃爍,生預感前程渺茫,惟仰天歎息,忽一縷吳綿置諸膝上,生呯然心動,而竟莫能報之。女後得以保送升軍工大學,遂不通音訊。
生雖歷盡磨難,而朝乾夕惕,不敢荒嬉,惟恐有負女郎當初清盼也。
直至丁亥之歲,劫餘窗友發帖會飲,商議編輯《同門鴻爪錄》,共推生主其事,生不能辭。書成寄各友生,女亦經人輾轉訪查,寄上一冊。其固知生才華,且喜不枉向時愛慕,遂素服淡容,千里間關來尋。生時已遠徙荒墟,縛茅為廬,白髪飄蕭,鬚眉蒼古,日惟端居習靜,雖此中人亦不知其為誰何也。
女至,生為默然,傾家釀共飲。時晚風習習,層林盡作黃金色,不知人間何世。有頃,女曰:“君尚吹簫不?”生乃於巌壁間取洞簫吹之,其聲嗚嗚,廻蕩幽谷,蓋當年於畢業晚會所奏之《漢宮秋月》也。女彷徨流淚,不能仰視,曲未終竟掩面不執生之手而別,後再無見面矣。
余此稿初成,曾示諸友人,咸曰:“此元白遺音,不圖再睹於今之世。然二人重逢,似為蛇足,留此一霎青春景象不亦宜乎?”余曰:“吾儕此生愧無功業,所餘惟情,故縷述之,亦聊比繪圖於煙閣瀛洲已耳。且也余詩中董狐,似當據實直書,沙汰之功留生他日自為可也。”
水村曰:“凡人初戀,最為貞潔美好。或及晚相逢,不異當初,則此生便可稱足。”
是為序。
無為尚憶我生初,時世清平富有餘。萬里江山新打得,百年怯弱待消除。
臣工祗敬朝綱肅,黎庶融怡煦媼噓。故老旗亭惟把酒,閑民官道倒騎驢。
紅河曲岸留家訓,青史窮年種樹書。鑿井耕田知逸樂,採樵結網見安徐。
民淳巷陌傳弦誦,文蔚牌坊表里閭。築邑開基追晉漢,流風遺韻在簪裾。
風流未可超前輩,偃蹇今來作散樗。歌哭於斯稱善士,浪遊而外飽清蔬。
巷頭話古長鬚老,溪畔收綸縮項魚。升學終須馳遠路,離鄉何敢愛吾廬。
扶搖且附孤飛鳥,迤邐還乘薄笨車。雲樹蒼茫猶眷戀,城闉渺邈尚躊躇。
科名求索知何用,書劍飄零計已疏。社櫟迷藏忘歲月,沙灘淺印易居諸。
曾傷早逝應劉輩,暢飲猶存陳趙予。勝日春光方冉冉,良宵淺夢每蘧蘧。
習洋故故畦吟蚓,作業遲遲硯滴蜍。率性向來同野馬,轉頭何處覓荒虛。
勤工儉學交相累,意馬心猿得所於。山水有情添絕色,文章無價慕狂且。
曾過詠絮烏衣巷,來笑投梭謝幼輿。壯士威強偏靦腆,美人意重致瓊琚。
風儀華美咸稱豔,稟性溫良已共譽。會演紅氍迷蛺蝶,圍觀黃榜指芙蕖。
粗豪狂妄君能識,神秀聰明我不如。鐵硯磨穿非大計,玉簫吹罷自長歔。
紅蓮偃伏風如熨,碧柳芊眠月似梳。彤管城隅恂靜女,河洲鐘鼓賦關睢。
天真早見圖難畫,嫻雅堪成美可茹。三載癡雲空漠漠,一彎泮水自舒舒。
溫馨此去留心底,慚愧今生就路殊。齊大料知非對偶,楚衰未免賤璠璵。
西川有客能題柱,北海何人尚牧豬。絮果蘭因存運數,當門傍砌盡芟除。
漫攜空橐猶多感,斜睇芸窗姑少胥。陌上秋笳終古恨,心頭春旭幾時攄。
料從別後知儂意,敢向人前執子袪?滾滾風塵留瘦影,茫茫天地自軒渠。
誰曾及試囊中穎,何更搜求蚌外珠。風雨歷經生可樂,行藏當與古為徒。
立身抗直胡寧爾,攬鏡來欣不負吾。燈下漫成花有恨,天涯遙望淚如濡。
卜居眼底千竿竹,來傍胸中萬頃湖。莫羨金銀堆北斗,卻逢喪亂失東隅。
草堂睡足風光膩,甕牖花濃翰墨娛。自詡存心堅且白,可堪浮世碧成朱。
長空遼闊飛高鳥,短案叢殘歎腐儒。但使添丁繼耕讀,何須臨世掛桑弧。
仰頭欲究天人際,曳尾趲行潢潦途。留取當時君倩盼,不妨連歲鬼揶揄。
書中樂地貪人有,海內高賢憶我無。萬里夙知同臭味,一肩重任屬凡夫。
桓伊三弄都無語,南郭終朝只濫竽。里巷風謠聊耳爾,國家隆替在茲乎?
閒情綺靡吾何敢,黧面生憎老且愚。鄰里時來言娓娓,塤篪相和奏于于。
奇勳每待風雲合,流輩遑論行跡拘。勉學顏回安陋巷,毋庸甯戚唱康衢。
放游方外勞君憶,得趣書中不我虞。豐歲固同新酒熟,老身直似古梅臞。
迎風犬吠嗟從仕,坐井蛙鳴樂守株。適口蔬肴佳計足,仰頭雲漢素娥孤。
桑榆掩映餘霞豔,天地迴環萬象蘇。世事迷茫存素尚,關河縹緲憶前模。
一聯題句生令色,四海音塵見惋愉。壟上又添紅躑躅,鏡中悄換白髭鬚。
春光過卻翻花貌,故友重來舊錦襦。人世千錘成繭紙,功名一笑盡葫蘆。
忘情顛倒狂奴列,如意敲殘醉色敷。沂水舞雩難再得,秦樓歌吹自相須。
傳聞漲海鮫人怨,愧對廬山素面糊。仗劍首途駒仰秣,橫秋涼月影隨軀。
舊時吉士摽梅夢,何處復關修簡呼。鞭影已隨麴塵遠,虛聲猶向練裙紆。
榮禧奕世多情女,王謝華堂小燕雛。欲共繞床騎竹馬,偏成暗牖避風蛛。
自憐時命三才蘊,卻望雲天一雁辜。付鉸柔絲如刈楚,從戎猛氣竟吞吳。
嚴關似鐵麾軍士,急箭如蝗躍的盧。文秀龍驤按無下,凶頑蟻附會當誅。
寒光陡起神威懾,重鎧愈驚面色腴。遙想我郎吹楚調,輕摧敵陣卻陰符。
理妝獨處芳華減,征戰連年筆硯蕪。賞賚百千臣漸老,策勳十二帝唯:“俞!”
乞盟邊界離三舍,長慰江山用五銖。殘照旄頭巡隴代,秋風天末憶蓴鱸。
當時沃若耽紅葚,此夕迢遙憶白駒。高世情懷居草莽,清時宗廟重璉瑚。
兒家不作三刀夢,仲子堪稱兩腳廚。峻嶺流雲傳古調,長天秋水映菰蒲。
滄桑棖觸心如鐵,姑射神凝玉作膚。縱爾四方泯轍跡,怡然一笑揭繩樞。
可知俗禮供遺恨,故借悲聲作感吁。沒世周遮難盡意,騁懷相對快傾壺。
鶴鳴千里能相應,雁訊重關亦可逾。孤寂久思鸞照鏡,顛連莫企鳳棲梧。
玉簫轉世何堪約,倩女離魂似未誣。把筆忽聞鴉噪晚,沾巾來笑淚痕粗。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