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谈拙诗逆向思维的运用 2.4
这个题目还是接的上一篇《浅谈拙诗中的多重形象》的话头,因为感觉意犹未尽。事实上,个人作品所以多,思路所以广,和拙诗多用逆向思维是分不可的。下面试举例说明:
游荷池有赠
碧叶婷婷旧带香,结庐惟习水云凉。不烦士女遥深惜,波面无人自主张。
古语云,女为悦己者容。在传统语境中,花多指代女性,所以“人怜花似旧,花不知人瘦”(朱淑真)、“料得花怜侬消瘦,侬亦怜花憔悴”(刘克庄)之类的语句比比皆是。我则有意避开这样的套路,赋予花独立自主的“花格”,所以写道:不烦士女遥深惜。类似笔法还可参看《野花二首》其一:地僻人稀兀自开,偶蒙旧雨洗尘埃。生来不是嫣红辈,世有刘郎遣莫来。
残荷
一枝挺挺几枝横,佳客相怜太瘦生。云气往来足嘘吸,不为软语作商声。
古来写残荷最著名的诗句大概要属李商隐的“留得残荷听雨声”了,虽则蕴藉,但不无萧飒。我则尝试在萧飒中,另添一味劲健,所以写道:云气往来足嘘吸,不为软语作商声。
园中银杏秋叶绝丽漫赋二首其一
蝴蝶浑疑一夜回,明黄满树胜花开。秋风莫怨都将去,元是渠侬自带来。
一般都感叹秋风如何萧瑟,秋景如何萧条。本篇则在“霜叶红于二月花”的基础上,进一步作引申:秋风莫怨都将去,元是渠侬自带来。花开花落,本是硬币的正反面而已,有何可抱怨的呢?
城居口号
年来渐爱大城看,万国人归得所安。纵有山深吾不卧,云如郊岛太清寒。
从古至今,多有说愿别城市、永住山林者,如“江海虽未从,山林于此始”(谢朓)、“喜入山林初息影,厌趋朝市久劳生”(白居易)、“尘土竟成谁计是,山林又悔一年非”(唐彦谦),然而,一个个身体却无比诚实地在城市流连不去。当然现代人隐居的可能性更加微乎其微,所以我写道:纵有山深吾不卧,云如郊岛太清寒。在我固是写实,但对传统而言,这无疑是一种“反动”。类似手法还可参看《新竹枝词七首》中的一首:擦肩摩面影冥冥,急掠飞尘站一停。谁见秦时旧明月,行人尽俯掌中屏。
为了更加形象地说明问题,下面引用几首今人的作品和拙诗进行对照:
例一:
过大明宫遗址 陈仁德
寂寞轻车碾夕阳,黄埃埋尽旧宫墙。
凄凉总在繁华后,指点枯槐说盛唐。
访大明宫遗址 残荷
西入咸秦关塞长,巍巍新阙壮斜阳。
一蝉嘶梦槐阴立,喜有残砖认盛唐。
注:资料显示,唐长安城多植槐树。
陈诗主旨是凄凉总在繁华后,予则以为虽遗留残砖片瓦,犹可见文明之难以灭没也,故曰:喜有残砖认盛唐。
例二:
除夕前日归家见院梅已落惆怅不已因记 陈奋生
氤氲梦不到天涯,落落吹寒何处家。
一树春风容易绿,最堪怜是去年花。
观院中老橘 残荷
重见如遭雷斧加,氤氲当日满枝桠。
长成稚子须臾伫,无力关心自有家。
两首都是借物抒情,都抒写光阴流逝之感,但对比两首结句还是可以看出拙诗从眼前橘树绕出,转写长成稚子,角度似乎更为特别些。
总之,倘引用诗友对拙诗的看法,则“死蛇弄活,绝处逢生”确算是拙诗颇打眼的一个特色了。最后引一段李渔《窥词管见》里的话,以飨同好:
“人皆谓眼前事,口头语,都被前人说尽,焉能复有遣漏者。予独谓遗漏者多,说过者少。唐宋及明初诸贤,既是前人,吾不复道。只据眼前词客论之,如董文友、王西樵、王阮亭、曹顾庵、丁药园、尤悔庵、吴薗次、何醒斋、毛稚黄、陈其年、宋荔裳、彭羡门诸君集中,言人所未言,而又不出寻常见闻之外者,不知凡几。由斯以谭,则前人常漏吞舟,造物尽留馀地,奈何泥于前人说尽四字,自设藩篱,而委道旁金玉于路人哉。”
补作诗十一问 2.5:
1、咏史只有感伤,不可以有喜悦吗?
2、咏花只有怜惜,不可以有骄傲和独立吗?
3、咏爱情只有耽溺,不可以有洞达和超越吗?
4、咏城市只有诅咒,不可以有享受和赞美吗?
5、咏自家身世只有不遇之情,不可以有平和吗?
6、咏景色只有远方都,不可以有眼前的吗?
7、咏物只有鲲鹏、牡丹,不可以有蝼蚁和野花吗?
8、咏故乡只有感叹,不可以有人文有风情吗?
9、咏重阳只有菊花,不可以听雨、赏月和观荷吗?
10、咏生活只有酒会、雅集,不可以有厨房、闲坐吗?
11、咏女工一类的人物只有对故乡的相思,不可以有对城市的向往吗?
总之,我们看到太多的诗都陷入在陈套的格式中,而看不到一丝丝都鲜活的气息。换言之,生活被他们窄化了,诗词被他们写死了。原本条条大道通罗马,结果他们永远挤在那么有限的几条路上。放眼望去,尘埃满身。在他们都笔下,诗词几乎就要窒息,然而他们对此却一无所知。早上看陆游诗集,有一首他如此写道:
屈平庙
委命仇雠事可知,章华荆棘国人悲。
恨公无寿如金石,不见秦婴系颈时。
我想了想,写下了这样一首:
读放翁《屈平庙》诗感赋
纵见秦婴系颈时,江声旧恨却谁知?
章华荆棘才人老,万古流传有楚辞。
在我看来,就算见到了秦婴系颈,那又能怎样呢?那时楚国安在?怀王安在?算来,都不抵万古流传有楚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