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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持人：前几天我刚看到一统计数字，说是咱们国家超过六十岁的老龄人口已经达到了1.42亿，十年以后，这个数字将突破两亿。我自己的父母也步入了老年人的行列，而很多像我这样二三十岁的人，都为了生活，为了工作，四处奔波着，难得有机会和父母聚在一起，尽尽孝心。所以我特羡慕那些和父母亲生活在同一地区的人，随时都可以回家看看。咱们今天这节目里的两位主人公，父女俩不光就住在同一个小区里，父亲住的地儿，离女儿那幢居民楼相隔只有五米，两个人可以说是整天抬头不见低头见。可是这个当父亲的，竟然一直不知道女儿住几楼几号。前不久，山东烟台一位王先生寄来一封信，给我们讲述了这样一个离奇的故事。他还随信寄来一盘录像带，我们一起看看里面的内容。
Dv录像：老人从小棚子里出来，去垃圾箱捡吃的。
解说：这段镜头，是王先生用DV拍下来的。他在信里说，这位老人住在烟台市福山区电业局附近的一个居民小区，睡觉的地方是间用来存放杂物的小棚，生活非常凄惨，大伙儿都很同情这位老人，希望媒体能关注一下这件事儿。
收到来信的第三天，采访组赶到了烟台。可是那封信没提到小区的具体名称，我们只好以福山电业局为中心，挨片儿寻找。下午十二点，采访车经过同福街的一个十字路口，摄像师突然把镜头对准了窗外，当时几个年轻女孩，正吵吵嚷嚷地围在一位老人身边，镜头里的这位老爷子正是我们寻找的对像。
小姑娘给钱，老人扔掉了。
姑娘们追上去：拿着吧大爷。
小姑娘：我看见他捡面条吃，我给他钱，他不要，刚才一个大哥说他女儿就在那边楼上住，给他钱不要，脸上那么多伤，可能是女儿虐待，我感觉是肯定不想要女儿丢人，要面子。
解说：眼看老人走进了附近的一个小区，几个好心的小姑娘也跟在后头追了过去，非要他收下这十几块钱。
小姑娘：大姐你在这儿住吗？大姨他是在这儿住吗?
邻居：在这边楼上。
小姑娘：怎么会这样对待老人，她心里什么滋味，我就这么些钱，求你拿着吧。
老人不要，女孩把扔在地上走了。
邻居说：人家给你，拿着吧。
老人也走了，躲得远远的。
解说：这就是老人住的地方，宽一米六，长不到两米，只能搁下一张床和一只桌子。没有窗户，也没有风扇，而这正是一年里最热的时候，当地最高气温已经超过了三十八度，不知道每天晚上他是怎样熬过来的。
邻居：晚上蚊子咬睡不着，白天睡过去，摔倒了。
老人睡着了，差点倒地。
解说：老人上了岁数，天气又热，在石凳上坐一会儿就迷糊了过去。几天前，他就是这样不小心摔伤的，当时老人满脸是血，在小棚里躺了整整一天。一位大娘告诉我们，老人的女儿就住在后面这幢居民楼，街坊邻居们都觉得他们可能不是亲生父女。
邻居：咱不知道怎么情况，他也不说话，光知道在这边楼洞里。
记者：饭呢?
邻居：肯定有人送，他不说，谁问他也不说，可能是哑巴，经常看见他在门口坐着，问他也不放声。
解说：可能老人真的是又聋又哑，不管怎么询问，他始终一声不吭。我们只能先想办法找到他的女儿。既然不知道门牌号码，那就只好挨家挨户地打听。
大概是怕影响邻里关系，整座楼的居民都得了失忆症，而这位更绝，他甚至不知道自家小棚隔壁住着一个大活人。
有人悄悄告诉我们，晚上老人的女儿会过来给他送饭，我们决定一直等下去。这时候已是下午三点，我们给老人买了些吃的，可每回送过去都被他推到一边。后来他可能实在饿锝受不了了，开始一次次地走向垃圾箱。
老人坐在垃圾箱前吃西瓜。
解说：这是一个无比漫长的下午，看着这样的情景，在场的每个人都在经受着折磨。我们只能盼望天早点黑下来，盼望老人的女儿早点下班回来做饭，没想到，却盼来了一场暴风雨。
雨越下越大，老人一点点地挪动位置，可是房檐下面已经找不到能避雨的地方。
劝老人上车，被拒绝。
解说：不管怎么劝，老人都不肯上车，我们只好送给他一把雨伞，希望能稍微遮一遮风雨。
伞已经撑不住了。
解说：眼看着伞已经撑不住了，司机冲出去，强行把老人拉上了车。就在这时候，发生了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情。老人竟然开口讲话了。
老人：这后边的。
记者：孩子在不在家?
老人：没有。
记者：去哪儿了?
不回答。
解说：那场暴雨整整下了半个多小时，我们利用这个难得的机会，终于打听出老人的身世。他叫刘光尧，今年八十七岁，家住栖霞市唐加泊镇东宋庄。刘光尧的老伴儿十七年前因病去世，给他留下了两儿三女。这俩儿子，一个进了监狱，一个在外地打工，这些年老人只好在三个女儿家轮流住。住在这个小区里的不是养女，而是他亲生的小女儿。
解说：为了掌握更多细节，我们改变了原订计划，此后的三天时间，摄制组多次往返栖霞和福山，进行外围采访，直到第四天下午，我们终于和老人的小女儿刘爱红不期而遇。
主持人：这是刘爱红第一次出现在镜头中，当时的场景非常有戏剧性。我们的摄像师正在拍摄居民楼的外景，而刘爱红刚好站在窗前浇花，无意中看到了院子里的采访车和摄像机。她马上就意识到，这次采访肯定和她有关。刘爱红的反应确实够快的，但这恰好说明她知道自己做了一件不太光彩的事儿，担心被媒体报道出来，所以一看到摄像机就知道，这是冲她们家来的。
解说：这就是刘爱红的家——福山区同福路九号楼四单元八号。刘爱红和丈夫儿子三口人住楼上，房间面积七十五平方米，水电煤气一应俱全；而她八十七岁的老父亲被安置在楼下不到三平方米的小棚里。这个小区叫同福小区，共同的同，幸福的福，此时此刻，同福这两个字似乎具有某种讽刺意味。今年三月份，刘光尧从栖霞的大女儿家搬来这里，可直到现在他也不知道，女儿家住几楼几号。
刘爱红：他确实不知道我的门，就上5楼去敲。半夜上来敲门，我没领他上来，他上来，不知道是哪个门。就听5楼的大娘说，我说我都不敢领他进来。
邻居：她告诉邻居不要告诉他爸她在哪儿住。
解说：刘爱红为什么这么排斥自己的亲生父亲，为什么坚决不肯和他一起住？按照刘爱红的解释，刘光尧上了岁数，又有点老年痴呆症，整天稀里糊涂的，而且特别邋遢，不爱干净，让她们一家人特别不能容忍。
刘爱红：从来不洗手擦手，从来不洗手，他不擦啊，从来不擦。
刘光尧吃完东西，坐在街边擦手。
解说：和刘爱红所说的恰恰相反，我们注意到刘光尧有一个习惯，每次扒拉完垃圾箱，或者吃完东西，他都会从口袋里摸出一块破布，从指甲开始，一点一点地擦拭双手，尽管那块布，和他身上的衣服一样，已经脏得不成样子。
刘爱红：他不换，确实脏。
解说：那场暴雨之后，刘光尧曾换过一次衣服，不过他只换下来一条裤子，没换上衣，也没换鞋和袜子。老人全身上下都淋湿了，坐在床头瑟瑟发抖，他不是不想换衣服，而是根本没衣服可换。他所有的财产都堆放在这间小棚里，加起来不会超过一百块钱，站在这间小棚门口可以望见刘爱红家的阳台，那栋房子价值十一万。
刘爱红：我家里情况不好，房子11万，首付2万，还贷一个月750，少730，他1200，我480，托儿费200，零食，要保证营养，一天2、3块。
解说：刘爱红两口子的收入，在烟台市区属于中下水平，他们要还贷款，要抚养儿子，负担确实很重。为了证实这一点，刘爱红给我们算了一笔经济账，她算得非常详细，连给儿子买零食的钱都没有遗漏，却唯独漏掉了自己的父亲，在这方面，刘爱红没留下任何预算，其实只要省下买一把玩具枪的钱，就可以给老人添一条蚊帐，让他不用再忍受蚊子的叮咬。
刘爱红：他不要，你放下他就弄一边，
记者：蚊帐还有吗？
刘爱红：就是这一个，是双人的，这个能放楼下，
记者：你们挂什么，这是为给老人买的吗？
刘爱红：跟同事借的？
记者：能不能告诉是谁，（犹豫之后，指了指坐在旁边的朋友），这蚊帐是您家里的吗？
刘爱红的同事：有必要问吗？
解说：这是刘爱红厂子里的一位同事，在采访过程中，她一直坐在刘爱红旁边，偶尔还会插上几句话，为刘爱红开脱辩解。
解说：我们再回到蚊帐的问题，实际上，刘爱红的这位同事不可能把蚊帐借给她，因为这个故事从头到尾都是编造出来的，刘爱红压根儿没给父亲挂过蚊帐——在小棚的墙上，根本就找不到钉子，连钉过钉子的痕迹都没有。
主持人：表面上看，挂没挂蚊帐似乎是一件不起眼的小事儿，那么刘爱红为什么非要在这件小事儿上说谎呢，因为这个细节，把她刚才算的那笔经济账完全推翻了，家庭困难只不过是借口罢了，你再穷，再困难，一条十几块钱的蚊帐总买得起吧？刘光尧住在楼下的小棚里，过得那么凄惨，不是因为他女儿家里经济条件不好，归根到底是因为这女儿压根就没把父亲放在心上。不过刘爱红也有她的说法，她说啊，这不能全怪她，因为刘光尧对他这几个孩子一直就没什么感情，没尽到责任。
刘爱红：他对我，对别的孩子一直没有什么感情。
解说：刘光尧对自己的儿女究竟有没有感情？在他们成家之前，是否尽到了当父亲的责任？在刘光尧的老家栖霞，我们曾就这个问题，采访过不少村民。
村民：自己的孩子，哪能不疼，当老的都喜欢小的，有感情，感情够好了。
刘光尧的弟弟：拿那儿女好，儿女对他一般。
刘爱红的二姐：感情是有的，自己的儿女能没有感情。
记者：村里说的最喜欢小的。
刘爱红的二姐：对，是这样。
解说：实际上，刘光尧最喜欢的一个女儿，正是刘爱红。刘爱红十岁的时候，母亲就去世了，是刘光尧辛辛苦苦把她拉扯大。一九九二年，刘家发生了一件事儿，给刘光尧造成非常大的打击，那以后他变得有点精神恍惚，再也不能下地干活。1996年，刘爱红结婚，开始和两个姐姐一起分担照顾父亲的责任。
刘爱红：别人家的老的还能帮着干干活，他倒好，只会添乱，乱丢东西。
刘爱红的丈夫：有时候把我气的，我说干脆离婚算了，你过你的，我过我的。
解说：按照刘爱红夫妻俩的说法，刘光尧得病后种种不合情理的举动，给他们一家人造成了极大的困扰。那么刘光尧究竟是怎么得的病？当年刘家到底出了什么事儿？
记者：老人的病怎么得的
刘光尧的二女儿：我记不清，我父亲脾气不好，和他脾气有关。
解说：刘光尧的二女儿欲言又止，老人的病是否和他的子女有关？刘光尧得病那年是一九九二年，刘爱红正巧也是在同一年离开了村子，前往烟台打工。这两件事儿之间会不会有某种关联？
村民：不好就是小三出事以后，气的，
记者：怎么气的？
村民笑，不说。
记者：打仗还是怎么？
村民：和人家出了个营生，以后就一年不如一年。
解说：我们从侧面了解到，一九九二年，刘爱红不顾父亲反对，和本村一个青年谈起了恋爱，没想到男方几个月后被捕入狱，而刘爱红事后也离开了村子。刘光尧就是因为这事儿受的刺激，变得有点儿精神恍惚，可见刘光尧当年是多么心疼刘爱红，而十三年后的今天，刘爱红却对父亲异常冷漠，甚至任凭他从垃圾箱里捡东西吃。
刘爱红：有一天5楼老大娘说，她媳妇给奶，他就不要，宁肯捡垃圾。不愿当别人面说，你说你要面子你捡垃圾，人家给的不比垃圾里的好吃。确实不理解，不理解。送不送饭都捡垃圾，就是老人痴呆。
解说：刘光尧从垃圾箱里捡东西吃，究竟是因为老年痴呆症，还是饿得实在没有办法？我们和刘爱红一起看了一段镜头。
记者：这是我们跟了一整天，整个上午他没靠近，这是下午两点。
刘爱红对，他就去那里。
捡的什么，吃的鸡，能吃一口两口。
假如是痴呆，两点之前一次没看见？洗的不惦记。
一般是大米饭和汤，早晨我多给他。
昨天你觉得够不够？
也许他喝汤不饱，两点就饿了。
记者：你这是第一次看到
刘爱红：没有，我没有时间。
解说：看这段镜头的时候，刘爱红脸上的表情非常平静，或者说根本就没有任何表情。其实在同福小区，很多人都见过刘光尧拣垃圾吃的情景，但他们的反应，却和刘爱红这个做女儿的完全不同。
附近居民：有时候走着还哭，也不说话。真可怜。
解说：街坊邻居们都觉得，刘光尧是一位可怜的父亲，李爱红是一个不孝的女儿。不过刘爱红自己并不这么看，她认为在三姐妹当中，她的表现已经算是不错了。
刘爱红：通过我的良心，我没感觉到对不起他。在三个女儿当中，我还算不错的，我二姐家去送饭，比我还没有这么及时。
刘光尧的二女儿：讲自己送饭，送得挺勤。
解说：刘光尧的这个二女儿嫁到了外村，离东宋庄隔着五六里地，她不愿意把父亲接到身边，路程又这么远，不可能天天去送饭，所以对刘光尧也经常饥一顿饱一顿。
村民：不愿意过村子来送，隔个三天二日就送一次，老头饿了就把拉垃圾箱，吃烂苹果，挺可怜的。
解说：村民告诉我们，刘光尧的三个女儿对老人都不怎么样。那么问题究竟出在父亲身上，还是女儿身上？
女儿们列举老人的种种不是。打老婆，不干活，等等。
解说：这就是刘光尧在女儿心目中的形像，可是在东宋庄采访的时候，记者听到的却是完全不同的声音。有时候我们甚至有点怀疑，我们谈论的究竟是不是同一个刘光尧。
村民：不打老婆，能干活，小姑娘小，都是他照顾。
村民：出名的能干活，他老婆死以后，这两个房子是亲手盖的。
村民：刘光尧哪不好，穷的，就是没有本事，没有什么可以给她们。
解说：刘光尧身无分文，又长期患病，对儿女们来说，他逐渐变成了一个沉重的包袱。在当地农村有一条不成文的规矩，父母年老以后，通常都是由儿子抚养，而刘光尧的两个儿子，一个进了监狱，一个在外地打工，结果照顾父亲的责任，就落到了这三个女儿的身上，这更让她们感到不公平。
二女儿：埋怨两个兄弟。
刘爱红：两个儿子，一个在威海，一个在监狱，这个老的在哪里都受不了，三个女儿一人轮4个月，要是儿子在，就不用轮这么长时间。
解说：当刘爱红进行加减乘除运算的时候，她九岁的儿子就坐在同一个房间里。我们担心这个孩子长大以后，也学会了这种冷漠的计算方式，而把爱心和责任感统统抛之脑后。下面这段镜头足以证明，这种担心并不是没有道理。
小孩粗暴对待老人的镜头
刘爱红：我儿子不叫姥爷，你踢他一脚，他就溜溜德回来了。对象回来也管教，你别打他，也别怎么样，朝他腿上踢，可不重。他从来不叫姥爷，就是踢一下。
解说：刘爱红似乎并不担心，有一天，儿子的这一脚会踢到自己身上；所以她现在也体会不到，这一脚下去究竟是轻是重，所以她才会如此轻松地说出下面这段话。
刘爱红：要是我有这样的病，给我饭吃就不错了。
解说：自始至终，刘爱红都觉得自己这个做女儿的无可指责，而她的父亲也没什么可抱怨的。的确，街坊邻居们从没听刘光尧抱怨过女儿。不过福山巡警大队的一位民警跟我们提起一事儿，今年五月五号，刘光尧在福山新东花园附近迷了路，他们遇到老人后想把他送回家，可刘光尧却怎么也不肯上车。
杨永成（福山公安分局巡警大队 民警）：问他为什么跑出来，他说女儿不养他。
解说：这是刘光尧唯一一次，在外人面前提起自己的女儿。
主持人：我在想片子结束时的那个镜头，我在想老人身后墙上的那四个大字：和谐家园。在这样的标语下面，却发生了这么不和谐，这么没有人情味的故事。父亲老了，到头来变成了一个包袱，成了一件没人愿意认领的行李，轮流寄存在三个女儿家里，每四个月转手一次，没有一个女儿真正把他当父亲看待。有个细节我印象特别深刻，就在这片子里，刘爱红一连说了好几个没有，照顾父亲，没有条件；给父亲送饭，没有时间，整个儿一问三没有。没错儿，女儿们家庭条件都不富裕，要是我没记错的话，刘爱红两口子一个月的工资加起来接近一千九百块钱，对于一个三口之家，确实不高，可一床蚊帐，几件干净的衣服，一天三顿饭，能花多少钱呢？收入低，低到对亲生父亲不闻不问；条件差，差到连自己住哪儿都不告诉父亲；外公有病，病到小孙子都敢踢他几脚；在所有这些现象背后，我们都找不出刘爱红摆出的这些原因。您还记得老爷子住的那小区叫什么吗？我记得，叫同福小区，同福，多好的名字，儿女们只要把幸福稍微分一点给他的父亲，我想，故事的结局可能就会完全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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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ost By：2005/12/20 10:43:33 [只看该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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