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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转贴〈双面胶〉,关于东北婆婆和上海媳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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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晚上丽鹃和亚平去拿钱,丽鹃妈手里举着厚厚一沓钞票,在手上呼扇呼扇,欲递又抽的样子:“这可是10万啊!要是没了,我要跟你们拼命的哦!”

“哦!我特地来跟你说,他们钱凑够了,不要了,你把钱存回去吧!”丽鹃神情轻松地跟她妈说。亚平一旁急了,直瞪丽鹃。

“哎呀!你个死逼丫头!我钱都从银行里取出来了!利息都已经损失了!你现在跟我讲不要?你去叫他们把别人的钱退回去!这个是以前就讲好的,怎么能不要?!”丽鹃妈马上跟投手榴弹一样把钞票投到丽鹃手上,非常生气。

“那!这钱是你硬塞给我的啊!不是我问你要的啊!我现在再问你一句:投资有风险,入市需谨慎。这可是股市上每天放的话。你想好了,别给了我以后,每三天问一句啊!我吃不消你。你现在想拿回去还来得及,我们这里不缺这点。”

“讲过给就给了呀!你放心,我一年就问一次,发利息的时候问。对了,这笔钱要存几年的啊?我要用钱的时候怎么办?”

“这笔钱说的是最少一年,多则5年。效益不好的话,一年拉倒。效益好的话,5年还本。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亚平接话。

“那就希望它效益好,五年就五年好来。我反正不等钱用。你哥哥顶多就是再换房子的时候要用。到时候再说吧!房子什么时候都可以换。现在房价那么高,换也不合算。”

丽鹃得意地哼着小调走出妈妈的家。一出门,亚平抱着丽鹃的脸使劲地亲。“老婆,我发现全天下就你能对付你妈!我一看到她头就大!”“干什么你!我要闷死啦!”

亚平突然间就觉得丽鹃无比可爱。回家以后对待丽鹃无比温柔,先是伺候着放洗澡水,再共同鸳鸯一把。

是夜,月色妖媚。

“亚平,我想给你姐打个电话,最后确认一下。”第二天,丽鹃将12万块包好,却不交给亚平。

“确认什么?”

“确认这20万到底写谁的名字?我们这边出大头啊!”

“当然写我姐夫的名字啊!他们单位集资,写你名字谁认识你啊!”

“那不行!亲兄弟也得明算帐。这笔钱结构太复杂,包括了我们,我妈,我哥的钱,都写你姐夫的名字算怎么回事儿?一点凭据没有。你姐夫得写个字据给我们。”

“我写,我写,我替我姐夫写。”

“废话!你是我丈夫,你写算怎么回事儿?不行!得你姐夫写。注明是融资或者借款,利率20%。大家还是丑话说前头好,免得到最后连亲戚都做不成了。他若不写,我现在把钱退回去。免得日后扯皮。”

“我发现你们上海人真的很难缠,精明得要死,明明一家人,本来也是一件很美好的事,非要搞得那么不堪,让人不舒服,干什么啊?”

“别呀!你舒服了我们不舒服那也不行啊!这个条我一定要有。”

亚平被丽鹃逼着给东北的姐姐打电话,电话里,他姐姐满口答应,豪爽得很。 10天之后,丽鹃拿到冠华的借据,喜孜孜地收进衣橱。

“我们家人不象你们那么小家子气。”亚平翻着眼睛看看丽鹃,嘴角带着嘲讽地说。丽鹃不搭理。

转眼到了秋天。

这天,亚平丽鹃正在家里一起打游戏,突然接到东北父母的电话。亚平父母平时从不主动打电话过来,都是亚平到了周末打过去。丽鹃一听亚平在电话里喊妈,心就咯噔一下,第一反应是:“坏了,钱没了!”

“不会吧?不可能!您别急!不就是个阴影吗?仔细查查,不行去我姐那查查,哈尔滨是个大城市,比牡丹江的技术好。哎!哎!随时保持联络。先放宽心。”

丽鹃问:“怎么了?你妈?”

“我爸。前一段不是说咳嗽得厉害吗?都咳血了,老喊心口疼,一查,胸腔积水,怀疑是肺癌。”

“确诊没有?”“没呢!我想让他们去姐那里看看,大医院查得仔细些。”“你爸爸知道吗?”“光知道胸积水,不知道有可能是癌。”“那现在怎么办?”“只有老天保佑了。”

半个月后,冠华电话过来了:“确诊。肺癌,中晚期。”“还有救没有?”“这边医生说是手术不行,位置太靠心脏。只能化疗。”“别忙别忙!你给我爸妈买两张机票,我看他们到上海来最后确诊一下比较好,我这边联系医院。”

放下电话,亚平面色忧伤。丽鹃摸摸亚平的头说:“这是没办法的事,别难过了,看有没有可能治吧!”

“你知道上海哪家医院治疗肺癌最好吗?”“不知道呀!网上搜索一下看看。”

打开网页一看,有关肺癌的上海医院,出现的是上海肿瘤专科医院,上海胸科医院。“这些好象都没名气啊?没听说过啊!”亚平不相信地说。“废话,以前又没人生癌,你怎么会有这方面的信息?”“我怎么觉得一提医院就是水金医院牌子最响呢?你认识谁在水金医院吗?”“不认识。”“你上海长大的,又在报社工作,多少有点了解的嘛!你别是因为是我爸,不上心啊!”“你这人怎么这样讲话?动不动就怀疑人家不相信人家。我的确不认识啊!但翻墙打洞想一想,好象有同学的妈是水金医院总务处工作的,好久不联系了,我得去找找电话。”“快去,这事就交给你了。”

“我爸妈马上要来了。这次来不比以前,我希望你表现好一点,能主动嘘寒问暖的,让我爸高兴点。”“好的。”“你要懂事点,不要惹他老人家生气。”“你说话真不凭良心,我什么时候不懂事了?他们上次来,我不都让着他们?尽量不说话不惹他们,你还要我怎么样?”“我爸这次来是看病的,我妈得照顾他,你能不能早点回家帮着做做饭干点事儿?减轻我妈的负担?”“又来了。我早说过我不排斥做事,但我做,你得让他们按我的方法,不要我做他们讲,这样大家都不高兴。”“你看你!都这时候了,你还不晓得收敛点儿!我爸他没多少日子了,你就不能让老人高兴些?”

丽鹃瞪了亚平一眼。有些话咽回去了。她怕一张嘴,就进入吵架局面。过了一会儿,丽鹃转回头轻声跟亚平说:“亚平,你爸爸生病,我也觉得很遗憾,我尽力让他高兴。但你不能为了让你爸舒心就把我送到地狱去。你爸爸生病不是我造成的,你看他那烟抽的,来两个月把我家新装修的墙都熏黄了,你自己想想,他的肺几十年下来得黑成什么样?因为是你爸,我从没说过,要是我自己爸,我早发火了。顺他不见得是爱他。现在说这个已经迟了,你一说要接他来,我都没说二话。说实话,我一想到他们来就头大。上次到最后闹得不愉快,你我之间都伤感情。这次特殊情况,但我也希望我们俩能约法三章:我尽我的能力做事,希望他们不要老挑我错处。他年纪大了,心眼放宽些,对病也好。你说呢?”“丽鹃,你是我老婆,我只能要求你,我不能要求我爸,这你要懂。”丽鹃不说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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丽鹃和亚平一起到火车站接的父母。亚平的父母嫌坐飞机花钱,想把钱省下来看病,便又忍受了几天几夜的旅途劳顿。

才几个月没见,亚平的爸突然就憔悴了。皮肤腊黄,那种惨淡中透着灰,一看就是不健康,大约是胸口痛的缘故,人更加佝偻了,眼睛都凹了下去,看着叫人不忍。

亚平妈坐在出租车上, 向丽鹃一猫腰说,你看,这又给你们添麻烦了。

丽鹃没来得及回答,亚平就接口说:“妈!您这是说得什么话呀!我自己的爹妈呀!这还不都是应当的。”“不是,我是说麻烦丽鹃了。”

丽鹃笑笑,正要答话,亚平又抢着说:“丽鹃是您媳妇儿,一家人,怎么说这种客气话呢?”亚平妈并不接话,拿眼睛看着丽鹃。 丽鹃还是笑笑。亚平用脚踢踢丽鹃。丽鹃张口说:“哎!”

一进门,桌上已经摆好了饭菜。丽鹃想到上次婆婆一进门就找家什做饭的事情,这次特地去以前就在楼下饭店定了三菜一汤恭候着,只等回家后微波卢里转转就行了。

一家人坐在桌边。婆婆看了饭菜一眼说:“你爸现在胃口不大好,吃不了这么硬的饭,我还是给他下点儿稀面条吧!你们先吃,我一会儿就得。”老太太又开始在厨房里翻箱倒柜。“我上次放这儿的面条呢?”“吃完了,没来得及买。有方便面行吗?”丽鹃赶紧站起来问。

“方便面不行,里面有化学的东西,对身体不好,你们也要少吃。我自己擀吧!你们你们吃,别等我们了。”

话音刚落,亚平爸在桌边大声地开始咳嗽,咳得前仰后合,亚平忙着给爸捶胸,丽鹃一看老头儿的口水喷得到处都是,还没动筷子的菜就在他眼前头,吓得赶紧把菜端一边去,并接话说:“妈,我们等你,一起吃吧!”

“老头子啊!你咳嗽的时候捂上点嘴,免得叫人嫌弃。”亚平妈说。

“妈!您这话说的!不嫌不嫌。爸这是病了,哪来得及呀!是吧,丽鹃?”“啊?啊!”

晚上,亚平爸坐客厅看电视,亚平妈伺候着洗脸洗脚。

亚平爸又开始咳嗽,这一次咳得叫人揪心,一口气提不上来,脸色憋得血紫,光张着嘴,不见进气,亚平妈忙着牌背,亚平急着抽卫生纸擦痰,丽鹃一旁站着手足无措,特别是老头瞪着眼睛憋得难受的样子,令站在一旁的丽鹃都有窒息的感觉,似乎是被人扼住喉咙捏住鼻子一样不爽快。

“丽鹃啊!一家人忙成这样,你就不能帮着把洗脚水倒倒?人都从这盆上跨来跨去,一个失足踢翻了,你这可都是地板地呀!”

“哦。”丽鹃走过去把盆端走。“擦脚巾子。”亚平妈顺手把脚布也扔过去,本想搭在丽鹃胳膊上,丽鹃吓得往后一退,掉在地板上。丽鹃蹲在地下,用大拇指和食指的指尖提溜起脚布的一个拐角,端着脚盆走了。

卧室。

“丽鹃啊!不是我说你,你看我妈跟你都陪着小心,生怕惹你不高兴。她在车上说那句话,你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老人心里多难受啊!”“哪句?就那句‘给你们添麻烦了’?这不废话吗?跟自己孩子用得着这么虚伪?真怕麻烦别来呀!我既然不反对,自然就是做好准备了。我都没跟你说了,你还怪我,我听你妈那句话不顺耳,觉得她一来就挑衅。还有你,你妈那话,明摆着就是说给我听的,你接那么快干吗?生怕掉地上。你回答再快都没用,她要听的是我说。”“那你怎么不说?”“没你速度快。这么好的表功机会,你抢去了。”“我这不是怕你万一不回答冷场吗?老人心里该多难受啊!老人就怕给孩子添麻烦,为孩子付出是应该的,要孩子回报就难受,这种心情你要理解。”

丽鹃翻眼看看亚平,不说话。

“还有,你别表现在脸上的嫌弃我爸。他是癌症,不是传染病,他一咳嗽,你吓得把菜到处乱藏,我妈看了什么感受?”“亚平,你这就叫不讲道理,他就是不病,咳嗽也不能冲着菜吧!更何况痰里还有癌细胞呢!你吃得下去我吃不下去。我如果不讲道理,就让他出门咳了,我还自己转移菜呢,你就不平。还有你妈,刚才你爸的脚布都要扔我脸上了。亚平我认真的,下次你爸再咳嗽,我去拿卫生纸,你去倒洗脚水,我心理没准备好。你爸爸有脚气,我真的有点怕传染给我。我不是嫌弃你爸。他那是长脚上,我要染上了,就长手上了。我要是长手上,你那里估计也就染上了。”

“你!唉!媳妇跟女儿真是不同啊!我原本希望你能在我父亲生病的这段时间里跟我同甘苦共患难,看样子是不可能了。你真伤我心了。”

“亚平,你别这么说,刚开始,我心理上还没适应。你爸是我认识的人里第一个生这种大病的,我从没伺候过人,我可以学,但要慢慢来,你别指望我一步到位。而且,你也不能要求我对待你爸象你姐对待你爸一样。换个位置想想,要是我爸病了,你会端洗脚水?反正,如果真是我爸病了,啊呸呸!我会努力从你的角度出发,尽量不麻烦你,不让你觉得尴尬。”

“丽鹃,你的话的意思我明白了,你是希望我不麻烦你。唉!”

“你这人怎么这样?我说的是我自己,没说你,夫妻之间讲话,你还这样小心眼,这不是叫我以后不能说话吗?你不要把办公室政治带回家好不好?我说我的时候就是我,没说你。”

丽鹃扳过亚平的头说:“这样,亚平,我们要分工合作,将优势发挥到最大化,我能做的,就是搞搞外交,找找人啊,问问医生啊,托托关系什么的,我把这部分处理好了,不让你操心,好吗?”

亚平沉默地点点头。 第二天一早蒙蒙亮,一家四口就顶着晨缕出动了。这种全家坐公共汽车去看病的提议是婆婆坚持的,反正就一句话:“以后要用钱的地方还多着呢!”丽鹃心里不以为然,首先她对一大清早坐一个半钟头的汽车觉得很不划算,亚平父母始终没有时间就是金钱效率就是生命的观念。特别是现在这时候了,还将不多的时间浪费在路上,劳民。更何况亚平爸身体已经这样了还要去挤公共汽车,跟一大堆民工上班的人塞在空气污浊的车厢里,对身体也是折磨。依亚平的指示,丽鹃只有听的份儿,没有发言的权利。

一家人晃晃悠悠到了地方,丽鹃路上站着都睡着了。

亚平排队挂号,亚平妈陪着亚平爸找地方坐下,丽鹃去找熟人拉关系。

终于挂上了潭教授的号。潭教授是胸肺科主任,一头花白的头发,戴着无框的眼镜儿,看着就很有学问,叫人信任。

“潭主任,这是以前拍的胸片,这是以前的病历。”丽鹃把亚平父母千里迢迢背来的资料一一交给潭主任。

潭主任随手抽出一张来,根本都不夹在灯板上,就冲着门口的亮看一眼,恩了一声说:“看着有点象那个呀!这样,你们再去做一遍检查,做个胸透,做个痰液细胞检查,抽个血,不行就再做个胸腔穿刺,我要确诊一下。”

“哎!潭教授!我父亲的病已经找了两家医院看过了,这就是确诊的病历。您看。。。。。。。还有必要吗?”

“哎!你这个人真是的。我是医生,我说有必要当然有必要。你不去做,不就是怕花钱吗?怕花钱还来这里干什么?回家养养,吃好点喝好点好来。我要你做自然有我的道理,不是说要骗你这几个钱,我们这都是三类甲等大医院,不会蒙骗你们这几个钱的。我刚才看过了,这两个医院都是小医院啊!我既然要看病,就要对症下药,拿别人的诊断做依据,这不是对你们不负责任吗?万一弄错了,结果不是肺癌而是肺结核,肺炎,甚至是良性肿瘤,这个责任谁承担?你们患者不是要告我?你说是吧?”潭教授还特地敲着桌子问对面的医生。

“是的呀!现在医生都谨慎多了,不能心好,一定要求万无一失,不然闹起来何止是奖金?命都有可能丢。昨天腔肠科还出个事呢!给病人把痔疮割了,一切都好了,过了两个月又长新的,硬赖我们医院没给开掉。这种东西怎么讲得清爽?那个坏屁股早给扔了,吵到最后要上法庭了。今天腔肠科刚开了会,说是以后凡是痔疮手术,上手术台前咔嚓照一张原版痔疮,手术后咔嚓照一张没痔疮的以备日后纠葛。以后再长十个八个都跟我们没关系了,哈哈。。。。。。”对面的医生将病患当个笑话来举例。

“你看!活生生的例子,才是个痔疮,这要是命没了,我们这就不要上班了。你说是吧?我没瞎讲。”潭医生两手一摊,“我随便你们,你们要是不做,你就另找个可以用你们以前片子的大夫看。”

“哎呀!大夫您说得太对了!一条命啊!大意不得!是要重做是要重做。您别听她的,她不懂医学。其实我们都不懂,全都仰仗您了。”亚平点头哈腰地将丽鹃拨拉到一旁。“您说什么时候做,我们就什么时候做!”

丽鹃气鼓鼓地率先走出医院,不看身后的亚平和他的父母。

晚上,卧室。

“李亚平!你家以后的事情我不管了!他那是明显宰你,你还伸头!前面两家医院都是同一个结论,现在就是怎么治的问题,他干吗要你再花一遍钱?我不是心疼那几百块钱,我心疼你爸!他现在身体都那样了,还要抽血,胸刺,正常人都受不了,他受得了吗?不治死得还慢些!一治更快!”

“你叫什么叫!小心我爸妈听到!”亚平压低声音呵斥,“我能不知道心疼我爸?现在人的命在医生手上,你我都不懂医,那还不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我宁可多花这几百上千,别到时候被治死了都找不到个说法。你何必为这几百块跟医生翻脸?现在医生就是老大,多少人求着送钱还不一定送得上。你没见他一天就挂30个号?你不去求人拿条子,能挂上?”

“亚平啊!我怎么觉得这医生不可靠?看着象教授,一说话象世面上的混混,油嘴滑舍。我印象里的教授都是持重端庄的,这个有点叫人不放心。要不,换家医院看看?”

“胡说八道。好不容易托了人找到个顶尖大夫,还没见人拿本事呢你就挑三拣四。人家那是大牛!混到金字塔顶了,说话自然要横些。你别管了。早点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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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化验结果出来了,证实是肺癌。”潭医生把病理报告一张一张展示给大家看。“这不废话吗!”丽鹃内心里恨恨,看那潭医生面上,毫无愧色,理所当然的样子。

“现在征询你们家属的意见,你们看怎么治。”潭医生两手一摊。

“医生,这病还有治吗?”亚平问医生。今天拿报告,特地把亚平爸妈留家里。

“肺癌这种病,怎么说呢?一发现基本上就是晚期了。病人的存活时间也就在一年到5年之间吧!所以医院对治疗的态度完全取决于家属。治疗得当,显然是可以延长甚至挽救病人生命的,晚期肺癌存活五年的例子不是没有。现在电视上不就有个抗癌明星的节目吗?你们家属如果经济基础比较好,我们就专门制定一整套方案专门攻克这个毛病,再加上病人的配合,良好的营养,乐观的态度,还是很有希望的。当然啦,有些家庭经济困难,就采取保守疗法,用拖延的战术,基本上就是保命的方法,活一天算一天。你们多给老人吃些好的,他们想去哪里就去哪里,多开心一点,吃药不吃药效果差不多。你们看呢?”潭医生将所有的资料推向亚平那里。

“医生,你要不惜一切代价治疗我的父亲,你放心,钱的事情我们自己解决。”亚平坚定地说。 “那好,你们现在就做好住院的准备,争取下个星期就开始第一阶段的治疗。住院以前先预交第一个疗程的费用,大约三万左右。”

一出病房,丽鹃就问亚平:“不惜一切代价?什么意思?砸锅卖铁?你没听医生说,治得效果好,也就五年的命。就算五年能活下来,我们难道不过日子了?”

“丽鹃!你这话说的是人话吗?他是我爸!一手把我养大的爸爸!我能跟医生说,您甭管了,让他死大街上吧!是你父亲,你能说出不用治的话吗?人要将心比心。医生不都说了吗?还是有人能活5年以上的。再说了,哪怕活不到五年,四年?三年半?现在技术日新月异,以前癌症谁治?就躺着等死。现在癌症已经不那么可怕了,多少都能治点儿。也许四年后有新技术了呢?也许我爸抗过那段时间不治而愈了呢?钱是人挣的,人在钱就有,不能为点钱,眼睁睁看着我爸去死。如果我们是农民,一点办法没有,我认了。现在有能力而不为,这叫丧尽天良啊!”

“亚平,我不是不让你父亲治。但治以前你不能什么都不问,一口就许给医生只管花钱,我们负责给。这样连个预算都没有。我们毕竟是工薪阶层,有多少钱能这样投进去?你就不想想,万一投进去一半弹尽粮绝了呢?人都是要死的,我倒觉得不如保守疗法,把治病的钱拿出来让你父亲过得好好的,尽量让他满足,也许真如医生所说,心情愉快了,百病真的全消呢?”

“胡丽鹃!你滚一边去!我爸的事不用你操心。说来说去就是个钱。你是个极端自私的人!我妈一点没看错你!人命重要还是钱重要?你眼里除了钱,有没有一点人情味儿?你像极了你那个低级趣味的妈!以后你爸得癌症的时候,你直接送太平间我没意见。这是我爸!我拿钱去养着他!我卖血卖肉不用你管!”

“李亚平!你能不能不要感情用事?安静听我把话说完?动不动就给人扣帽子,还咒我爸!你爸是爸,我爸就不是爸?你才狼心狗肺!我爸哪点对不起你对不起你家了?你就是赶着去送钱,总得问问一共要送多少吧?医生一张口就是三万,你连问都不问这三万是治一个星期呢?还是一年?总共要送几个三万?还有,你这三万从哪里出?你父母这次来看病自己带了多少?够付多长时间的?如果钱不够了,是不是要把前一段投人家的股撤出来?这些问题都不谈,马上就上升到人格的高度,你有意思吗?你的心情我理解,但你总要有点人的理智吧?出点事情马上表现得跟疯子一样。你卖血你卖肉,能换来几个钱?你以为你是影视明星?你既然不愿意跟我谈,那我就不用告诉你凑钱的方法了。本来,我想跟你说,这第一期费用暂时可以从你年底的奖金里支取,你跟公司领导谈一谈。但后面我就不知道了,你自己看着办吧!”丽鹃转身走了。

进了门,丽鹃拉着脸,什么都不说就直接进房间。亚平进入父母的卧室。

亚平妈看看丽鹃的脸色,对亚平说:“丽鹃怎么生气了?”

“没事儿。还是为医生的话。”

“她是不是又跟人医生顶撞了?唉!这个丽鹃,真不懂事儿!把人家医生惹毛了,到时候不给你爸好好看怎么办?她是不是不高兴我们来呀?她要是不让来,我们还回去就是啦!大不了等死呗!”

“她敢不让!这家轮得到她说话吗?您放心,你安心住着,她没那意思。”

“她没那意思,整天放张脸给我看,我也难受啊!一边是你爸的病,一边是媳妇的脸。心寒啊!久病床前无孝子,更何况媳妇呢?”

“妈,您别胡思乱想了。照顾好我爸您就是大功臣了。”

亚平按照丽鹃的思路去公司支了三万。

一个疗程下来,三万块轻飘飘地就没了。亚平帐面上攒的几千块尊医嘱,买了高蛋白粉,营养液,红参和甲鱼。

“哎呀!这得多贵呀!家里有多少钱能经得住这样吃?到什么时候算完呢?”亚平妈背地里问亚平。“先看完这段再说。关键是头三板斧。砍好了,以后就不需要这样了。”

亚平将医院开的三万挂零的划费单揣回家,想想,放这里也不合适,放那里也不合适,便塞在鞋盒子里。

“妈,这样不行,您不能白天夜里地守。等下我爹还没垮您垮了,我看以后我们俩换班,我值晚班,您值早班。晚上您回来好好休息休息。”亚平下了班就奔医院。

“那不行。我儿白天也要上班的,你工作重要,现在全家就指着你的工资给你爸看病呢!唉!你爸这一辈子,该奉献也奉献了,该牺牲也牺牲了,到老了生个病都没地方管。上次就在牡丹江看病花的几百块,他单位都拖着不给报。”

“怎么呢?”

“单位都没了,找谁去呀?现在毕竟还是内退,还没到正式到民政局挂号,不算养老保险里的一份子。单位说是给报70%,有钱才能还你啊!现在连内退工资都能拖就拖,看病就更不要想了。”

“唉!算了,妈。人最重要。人在一切都好说,钱的事儿就不要想了。” “可怜我儿了。我身边还有个三千块,你先拿去用吧!” “不用。我不缺。我一个月工资一万呢!” “儿子孝顺是没话说的,我就怕丽鹃。。。。。。。。。。”正说着话,丽鹃也跨进了病房的门。亚平妈吓得赶紧把话咽回去。

“丽鹃,我正跟妈说以后我值夜班,不能让妈连轴转。你今天晚上就跟妈一起回去吧!”

“胡说!你上班重要,你不好好表现万一被人开除了,我们就完蛋了。你别管了,我一个人行。”亚平妈坚决阻止。

“妈,你别争了,就这样吧!” “不行!男人睡不好觉要得病的。你不能在这留。工作那么忙,哪还有这空?”亚平妈说这番话的时候眼睛一直盯着丽鹃,希望她能表个态。丽鹃咬着嘴巴不说话。

“要不,我们请个男护工吧?每个月付800块,我打听过,这医院就提供这种服务。这样大家都能休息。我不是不愿意守夜,主要我一个女同志,不方便,万一爸要上厕所什么的,我不能跟到男厕所呀!”丽鹃终于表态。

“这怕啥?自家媳妇,再说,到晚上了你爸一般不上厕所,他睡得还挺好,除了咳嗽一两声。真要上厕所,不是有夜壶吗?你递给他,他自己行,你就负责倒一下就行了。他要喝水了你递口水,再就是吊水瓶快干的时候去叫一下护士。这不难的!请啥护工呀!又不是生活不能自理。”

亚平妈很自然地就已经将话头递给丽鹃了,意思是,你在这呆着没问题。

丽鹃生气了,凭什么你儿子上班你就心疼他累,我上班就不累了?别说老盯着瓶子一夜不能睡,就是旁边那张看护的小躺椅,也没法睡呀!晚上蜷着,白天继续上班,铁人也受不了啊!

“我白天也要上班的。这样也影响我的工作。现在单位抓得很严,迟到早退多了也是要开除的。社会上等着进的人排队呢!要不,我和亚平一人一夜替换着。”

“那这样,我替亚平那一夜,我和你一人一夜替换。你这样累我也心疼。”亚平妈赶紧接话。

丽鹃睨眼看看婆婆,一脸轻蔑,不接下话。

“那就这么决定了啊!”亚平妈说。

“决定什么?我不同意。我累了,先回家了,你们慢慢商量吧!”丽鹃掉头走了。

“你看!她!她!”亚平妈指着丽鹃的背影,气得浑身发抖。

“妈!以后有什么活,你要我干,别让丽鹃干,回头自己给自己惹气。我给她做思想工作,我批评她!“

“她一点做小辈的样子都没有!一个女婿半个儿,一个媳妇也算半个女儿吧!一点指望不上她!出去说!”亚平妈拉着亚平要出病房。

“出去什么呀?不就怕我听见吗?我又不是没长耳朵没长眼睛。我看不见?”亚平爸接话,“你就当没她这个人,就当亚平还打光棍不就行了吗?这种女人,不贤不孝,有只当没有。你以后不要叫她来看我。我一时半会儿死不了。她不来我还活长点儿!”亚平爸大声咳嗽,一口气又上不来,亚平赶紧去找护士。

那夜,亚平跟他妈争看护权,显然不敌他妈之勇,败下阵来。

回家,卧室。

丽鹃躺床上冷冷地,不说话。亚平衣服都没脱,合衣睡了。

“装睡什么呢?!别当人是傻子!我问你!我一进门,你跟你妈两个就闭口不言,我到门口都听她在嘀咕我的名字,她又跟你翻我什么坏话了?”

亚平不说话。

“你不说是吧?你爸这期治疗,费用多少?怎么没听你回来汇报?”

亚平还是不说话。

“你以为你藏鞋盒子里我就看不见了?看不出你李亚平还挺有本事的,真能弄来钱。再往后呢?再往后的钱从哪里来?你想过吗?你那个妈!一干活就想起我是你们家人,一谈到钱就把我撇开,瞒着我不说实话。要么她就同等对待,索性不要把我当你家人。也省得我出去替你们操心这个那个。”

亚平一声不吭。

“李亚平,你真不打算跟我说话是吧?你铁了心要跟你老爹老娘过一辈子是吧?我哪点叫你生气了?我一下班就往你爸那里赶,一口水都喝不上就听你妈要我守夜。我也是上班拿工资的人!她知道心疼你怎么不知道心疼我?她当我是她的孩子吗?她根本就当我是你们家的粗使丫头!亏我还到处打听你爸的病!我真是自做多情。你真不想听我打听到什么?你不听,我睡了。”丽鹃盖上被子翻身。

“什么?”亚平问。

“你想听啊?我以为你真有那个志气,一辈子不跟我说话呢!蔡姐跟我说,治癌症现在比较好的方法是中西医结合,一边吃中药维护身体的免疫机制,一边用西药控制癌细胞。蔡姐的母亲得乳房癌的时候就这么治的,效果很好。她说,中药比西药里的特效药价格便宜三分之二,效果并不差。你去问问潭医生?”

亚平不答话,心里有点动。

“还有,这马上第二期化疗又要开始了,钱怎么筹你想过没有?”

“怎么筹?”

“把你爸妈在牡丹江的房子卖掉吧!反正他们住这里,以后也离不了人。既然你一定要拼到鱼死网破,以后他们就不要回去了,我们这里住住,冠华那里住住。那套房子卖卖,就算不值钱,5,6万还是应该有的。”

亚平不说话,心里开始高兴。

“我发现,你这个人,一谈到钱的问题,鬼点子比谁都多。”亚平的语气明显轻快了。

“你们一家人,谁能干点正事?就知道在背后说人坏话。有那时间,不能想点有用的事情?”丽鹃将手探进亚平的被窝。

亚平用手去阻挡,说:“累得不行了!早点休息吧!我现在特别瞌睡。”

丽鹃翻身睡觉,气呼呼地将灯拉灭。

亚平跟母亲商量:“我爸第二期的治疗要开始了,这又是不小一笔钱,我想,要不先把牡丹江的房子卖了,反正以后您和爸都会跟我们过的,住厌了就去姐姐那里消遣,牡丹江又没亲的了,不回也罢。”

亚平妈低头不语,隔了好长时间才说:“是丽鹃的主意吧!我有点担心,要是你爸救不回来呢?人也没了,房也没了,我以后去哪儿?” “妈!您这话说的!以后您一个人还能孤单自己过?肯定跟我们呀!” “丽鹃肯定不同意,我也不习惯。我跟你们过不到一块儿去。” “那您跟姐?” “女儿都嫁出去了,她有自己的婆婆要伺候,我去算哪门子呀?” “那你有什么想法?难道就不治了?” “我其实还真犹豫。不是我心狠,我怎么觉得你爸这病象黑潭子?砸钱进去听不见响的?” “妈!我们怎么跟爸说?爸现在看着还好好的,精神状态也好,对自己特别有信心,你突然跟他说不治了,要么他以为他离死不远了,要么就知道我们为了省钱不打算要他了,他这不马上就过去了?这话我说不出口。” “唉!我是说,人要认命。我就怕人财两空。” “那您说怎么办?” “我们不是集资了20万吗?其中10万是我们的。把丽鹃家的钱还掉,把你姐姐的钱还一大半,借一点儿,凑个7,8万再说?”

亚平把他母亲的话传给丽鹃。丽鹃冷笑一声说:“哼!你不是说你妈怎么怎么贤惠吗?你不是说你妈怎么怎么心里全装着家人吗?怎么一涉及到她自身的利益就回绝得一干二净?李亚平,别整天把你家人看得跟水晶般透明,多么崇高伟大。其实啊,人从本质上说,都是动物,都是自私的。你妈和我妈,我看没任何区别。只不过你妈蒙了层面纱,掩饰得较为隐蔽。她的方案,我不同意。原因是,我妈出的份子,是指靠这个拿利息的,一年都不到,撤出来,损失算谁的?你家叫凑我们就凑,你家说撤我们就撤啊?就算是跟银行借,也没那么方便吧?不行!我跟我妈说不出口。不过,我倒觉得你妈比你更现实,倒是你,一相情愿地理想主义,豁出一切救你爸。你妈都无所谓了,你急什么?最现实的方法就是——活一天算一天吧!”

“丽鹃啊!人的理智和感情是分离的。从理智上说,我很矛盾,我也怕钱投下去一点效果都没有,从感情上说,只要我爸有一口气,我都不能叫他躺着等死啊!你不要怪我,如果我真那么冷血,对自己的父亲都见死不救,我也不是值得你爱的人了。何况,昨天我爸还对我说,潭教授治的一个老太太,因为治疗得当,都拖了7年了,还精神得很,这说明,我父亲的求生欲望很强烈,他根本没意识到死亡离他很近。他今年都不到六十。不到六十啊!他哪怕再多活几年,到65吧!我也就不那么难受了。你说呢?”

“我没什么可说的。那老太太,我都听潭教授提过不下10次了。他能举的例子就这一个了吧?而且人家老太太的儿子是开工厂的,有钱养着他妈。我们没这条件。要么卖你家房子,要么拉倒。你自己看。”亚平看着丽鹃背过去的身影,心里一片感伤。

亚平把困难跟姐姐一商量,姐姐说:“丽鹃怎么这么自私?就损失个利息都不能承受,还一家人呢!一点人情味儿都没有!我明天就去把本金要回来,你拿去摔给她,反正钱在她面前了,她爱要不要。妈的房子不能卖,卖了妈以后跟丽鹃过?丽鹃能伺候好她吗?我都听妈说多少次了,你那老婆好吃懒做。还有,你想过没有?万一以后妈也病了呢?再卖什么?”亚平听了没吭气。

第二天,姐姐又来一个电话:“亚平,我们得另想办法,厂长不同意撤资,钱都变成设备了,还没产出哪里有钱还?最少要一年。厂里要我们先想想办法,过一年连本带利给。你别急,我这就去牡丹江坐爸爸工厂里要钱。什么世道!忙一辈子了到老了该要帐的时候,没人管了!”

亚平爸爸第二个疗程马上就要开始了,这边亚平急得象热锅上的蚂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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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周后,冠华电话:“亚平!单位答应先报第一期的70%了,第二期我再去磨,你赶紧筹钱开始第二期吧!”

亚平的心快乐得象半空中的轻气球一样飘荡。“丽鹃!你能不能问你妈借3万应急?我再到单位借三万。我爸单位答应报销了。我们只要出30%了!” “真的呀!利好消息啊!感觉三座大山搬开两座了!”丽鹃忙着回家要钱。

亚平一家又浩浩荡荡地开进医院。

“第一阶段的治疗效果,我们还是满意的!”潭教授指着新拍的片子给亚平看,“已经按我们预想的控制住了,不过这第二阶段对人的体能是一个巨大的考验。化疗杀癌细胞也杀好细胞,剂量一大,我担心你父亲的身体承受不了啊!还好,我们医院最近为高干特地进了一批进口的抗辐射的西药,效果好极了,我特地为你父亲留了几支,让你父亲有足够的体力冲刺。这就象赛跑一样,你跑在疾病前面你就赢了,你跑在疾病后面你就输了。不过这个药满贵的,一支要近两千块呀!“

“医生,我听说,现在中医辅助治疗癌症效果不错,好象费用也低一些,您看?”

“中医这东西,怎么说呢?跟迷信一样,关键是要相信。你信他有效他就有效果。很多人药都不吃,说练法轮功就能抗癌呢!你信吗?都这样,不要开西医院了。当然,我不是说中医没用,中医很有用的,走的是慢性调理的路子。我想等过了这三个阶段的疗程,往后就能辅助中医治疗了。你要想换中药,我们也可以考虑,我在方子里加几副中成药好了。你看。。。。。。这个进口的西药还需要用吗?”

“我去跟家里商量一下。”

“你商量完了通知我,我好调整处方。最近医院床位很紧,我不能保证你父亲有床位啊!如果没有,你们就得等了。”

“潭医生,不用商量了,我做主了,那药,您尽管用!”亚平话里听音,马上接话。

“丽鹃,我爸今天还在问,你最近怎么不去看他了?”亚平回来哄着丽鹃。丽鹃这段时间脸色阴郁,基本不见笑脸。

“我看不起,要省车费。”

“丽鹃,你不要这样,这都是暂时的。等爸爸的医疗费报下来,我们就不那么难熬了。”

“我一点不觉得难熬,我过得还满好的。为了给你们家省出药钱,我现在已经改成每天回娘家蹭饭了,吃得还不错。”

“你不要老说你们家你们家的,我们已经是夫妻了,我们是一家人。”

“我在你们家没被当人啊!我说话有分量吗?你们谁把我当个数啊!原来媳妇在你们那边的定义就是该干活的时候干活,不该干活的时候也干活;不该说话的时候不说话,该说话的时候也不说话。哼!你最好催你姐姐赶紧把钱支来!你爸一天一针2000的,我已经得高血压了。我希望在我晕到进医院的时候,第一,你能处于人道主义精神给我家打个电话,让我妈送钱来,第二,不要挪用我看病的钱。这算是我的遗嘱。把你手拿开,我累了,我没心情。”

亚平将手收回,叹口气。

第二疗程即将结束的时候,牡丹江那边传来噩耗!

“亚平!我在爹妈厂里的厂长办公室住下了!到最后就给我报了四百!还不够我来回的车钱和这边的吃饭钱!你说,这这这,这可怎么办呀?!”冠华电话里拖着哭腔。“啊!”亚平倒吸一口冷气,当场说不出话来。

“李亚平!我不管!你现在就叫你姐把你妈的房子卖了!还有,明天办你爸的出院手续!你姐是不是跟你串通好了要我回家骗钱的呀!X他妈!你要不把我们借的这笔钱还上,我跟你拼命!”丽鹃听到消息后两眼冒火,全然不顾亚平妈就坐在旁边。那句粗话一出口,丽鹃特别宣泄,把心中的愤怒淋漓尽致地表达出来。

“丽鹃!你!你!你!太过分了!谁又不是有意骗你的钱!家里现在有难,你作为媳妇没想着伸把手,还这样!你还算是个人吗!你你你!”亚平妈直接从沙发上站起来,指着丽鹃的手指颤抖着。

“你有什么资格说我?世界上最坏的就算是你!哦!你家需要钱的时候我就是媳妇,你家要干活的时候,我就是媳妇!除此以外,你当我是你家人过吗?就你!还好意思说我!你自己丈夫生病了,叫你卖房子还不舍得,别说那房子有你丈夫一半的钱呢!笑里藏刀,口蜜腹剑,最毒就是你!你整天除了在你儿子面前讲我不好,你还能干点什么?你丈夫生病,钱还是我妈出的!我告诉你逼老太婆!要讲做人的资格,我们家哪个都比你强!我要不是看你是亚平的妈,我早把你给扔出去了!而且我也打算以后跟你学,你儿子生病的时候,我就把他扔医院里让他等死。他死怕什么呀!我还好改嫁!这房子我也不会卖的,留着以后招人进来住!”

亚平妈低吼一声仰着脸倒在沙发上。

“想死往前倒!摔沙发上又跌不疼!”丽鹃恨恨追一句。

“胡丽鹃!我杀了你!!!!!!!!!!!!!!!!!”亚平一跃而起,一把掐住丽鹃的脖子,卯足了劲捺下去,把丽鹃的后脑勺狠狠砸在墙上,丽鹃并不反抗,甚至没有踢和挣扎,脸色很快就紫了,绝望而幽怨地翻着大眼睛看着亚平,眼白越拉越大。

猛地,亚平清醒过来,松开手指。丽鹃瘫软在地上,半天没听见喘气的声音。亚平慌了,赶紧用手捏住丽鹃的鼻子,另一只手掐人中,那边,亚平的妈也躺着不动。

过了好一阵子,丽鹃大咳一声,眼泪无声地流了下来,哑着嗓子说:“去看你妈吧!”

亚平的妈脸色煞青,牙关紧闭。亚平推来晃去都没一点反应。“妈!妈!”亚平开始放声哭了。

丽鹃开始拨120急救电话。 亚平的家,现在是两个老人住医院,一个儿子垂头丧气,媳妇浑身是伤。

“叫你姐来照顾你爸妈。”丽鹃扔下这句话,提着打好的小包裹回娘家了。

“哎呀!你怎么脸色这么难看!”丽鹃一进门,丽鹃妈就大呼小叫,“晚上没睡觉?去看护病人去了?眼睛血红!哎呀!你脖子怎么紫成这样!!”丽鹃妈摸着丽鹃的脖子。丽鹃的眼泪水哗啦啦地流下来,不说一句话。

“亚平!他打你了!操他妈的X!没有良心的狗东西!他家要钱我们给钱,要东西给东西!到最后还虐待我女儿!我打110报警去!抓起那个狗娘养的东西!”丽鹃妈说完就拿电话。

丽鹃一把拉住她妈妈,哭着阻止:“妈!”然后抽泣着说经过,“是我不好,我急了,就骂他妈,他妈已经住进医院了。你不要怪亚平了,我自己都好后怕,幸亏他妈妈救回来了,不然,我要去坐牢了。” “哎哟!你个小丫头真是的!你骂他妈妈什么了把他妈妈气出毛病来?” “我,我,我骂她不舍得卖房子是为了等她爸死以后好带房子改嫁。”丽鹃说完,又忍不住尴尬地笑了。“你个死丫头,气归气,哪能讲话一点数都没有?难怪她要住院了。唉!一个好端端的家,给个死老头子拖成这样!要不是这个老头子作孽,你们两个在上海,小日子过得好较美来!那现在怎么办呀?!” “妈!我想,他们家借的钱怕是还不回来了。他家塌底了,一分钱都没有,本来单位答应报销的,现在抵赖了。你暂时不要逼我要钱呀!不然我只有死给你看了!”

“我当初就不该好心把钱借给你。他们北方人讲话哪有什么信用哦!保不准就是他们一家联合起来骗我们钱的,你老实,又单纯,怎么斗得过人家?算了算了。我就当掉了吧!上海有句骂人的话,‘这钱就当我送给你看病’,现在真应验了,就是送人家看病了。你现在打算怎么办?跟亚平离婚?他爸爸要是不死,你都要被拖死了。“

“要是没他爸爸妈妈,我和亚平过得还是满好的。我觉得亚平总体来讲满有良心的。他爸爸的病,他妈妈都无所谓治不治,他还一定要治,他是个好人。我要不是看他可怜,我早就不管他家的事了。” “你能管得了阀?他爸一时半会又死不掉,还要砸多少进去?你跟着往里填?我反正不会再给了。吃亏上当就一次。” “你放心!这次无论怎样,我都要叫他家把房子卖掉。后面的事情后面再说。我感觉我们这次住院上当了,那个潭教授,根本就是贪教授,只晓得叫人送钱,完全不顾人的承受能力,他想榨干我们最后一滴血。我坚决要把他爸从医院里弄出来,换家医院看看。不行就在家等死。我们该尽的心已经尽了,不能把自己的命都搭进去。”

“对!这次你要坚决一点,拿出当家的样子来,亚平不听你的,你就跟他离婚!哎哟,离婚也不行,我们家还有10万块在他家押着呢!真是没长后眼。以后钱那里放都不安全,就放银行里。哪怕利息少一点,最少还是自己的。不过,你暂时不能回去,你得等亚平来接你,向你认错。不然你自己又主动回去,他下次打起你来毫无顾忌了,你要对他有点惩罚措施。还有,你现在回去,肯定要去照顾他家老头老太,你自己都瘦成这个样子,哪能去照顾人家?”

“我的确不能去照顾他们了。我要在家多写点东西,赚点外快,不然连吃饭钱都没有。我叫他姐姐来照顾。都是子女,谁规定女儿没有赡养义务?以后你需要我的时候,我肯定会来的。”

(未完待续,敬请期盼)最后更新2005年1月30日 丽鹃去单位上班,蔡姐看她一眼就知道家里出事了。“怎么搞这么惨的样子?脸一点血色没有,不要因为公公的病把你给拖垮了呀!”丽鹃眼泪马上下来,对蔡姐说,出去说,拉着蔡姐下楼。

“蔡姐,我肯定是疯了,能说出那样的话来。不过他亚平太狠了,差点点就把我给掐死。”丽鹃泣不成声。

“丽鹃啊!你有没有想过,这次的爆发是以前所有的压力的积累呢?就跟火山一样。发了也好,憋的越久,火焰越高,这次还好没出人命,下次就难说了。别哭了,想想以后。你以后打算怎么办?” “不怎么办,耗着。他爸一天不死,他妈就一天不走,我也没办法面对他们。”

“都是一家人,牙齿和舌头也打架的,过去了就假装什么都没发生,回去吧!” “我怎么回?他亚平从出事到现在没给我打过一个电话,也许心里恨死我了,我何必去找这个麻烦?” “那你给他打呀?” “他打我左脸,我还伸右脸给他打?”

“说老实话,丽鹃,以我外人的眼光来看,我觉得,这次亚平爸病了,你和亚平妈表现都很正常,恰恰亚平有点不理智。应该跟他爸说实话,让他了解家里的困难。我总觉得你们这次医院选的有问题。上次我妈生病去的医院,一年才2万多,没一直在医院住着,大部分时间在家里配合治疗,就吃中药加化疗,效果很不错啊!不见得贵的就是好的,而且也要根据经济承受能力。亚平说的不惜一切代价是这次纠纷的关键。对待病人,要理性看待,能治的当然治,不能治了还往里砸钱,感觉跟给亏损企业注资一样不可靠。你别见怪,我直话直说。这种事情不能感情用事,否则最后的结果还是回到原点,钱也花了,人也没了。” “我说他没用,他自己心里斗争得厉害,毕竟那是他爸。” “唉!人这一辈子绕不过去一个情字。你的这种苦我吃过,你的路子我也走过,丽鹃啊,说一句我的经验之谈:永远别和丈夫的家人站在对立面上,否则,你就失去了他。自己要把自己的位置摆正,老婆那是外姓人,要想融入一个已经成立了几十年的家庭,除了忍还是忍。要么,放弃这个男人,要么就忍。没有第三条路可走。”

“为什么非要我忍,而不是他们忍?” “你可以不忍他们,除非你不在意这个男人。这个男人如果是你珍视的,你就只有改变自己来适应那坛池水。他们的模式已经形成了,是你打破了这种平衡。你只有以礼相待,表现出你进入这个家庭的诚意,才能在以后有机会改变。我的事情,你肯定早就知道了。在老吴没出事以前,我甚至想过离婚,这个家庭已经令我厌恶了,这个男人的唯唯诺诺,两面讨好,象双面胶一样两面贴近,试图将不同的两种物质依靠他自己的力量团在一起,在我看来简直可笑!我永远不可能成为我婆婆那样的女人。可后来,老吴出事了。他一出事我就明白了,家庭很重要,我不能因为我的固执而害了他,更重要的还有孩子。这次出事的是他,下次出事的就有可能是孩子了。这两个人现在是我生命的全部,为了他们,我打算忍了。” “那多难受?” “当时我也这么想。人啊!就是要经历些挫折。挫折见真心。我真伸出善意的手了,我婆婆好象也没那么难对付。很多事情在敌对角度去解读,一定会将对方的思想想得无比龌龊,把这个人当成朋友哪怕是正常人去解读,都觉得不难理解。我希望你不要走我的老路,等出大事了才忏悔,你现在就想想。”

亚平妈在医院里醒来的第一句话是:“我好了,我不住医院。”任亚平怎么拉都要拔了针头下床,一下地实在是晕得受不了才又重新躺回去。

亚平守在一旁,除了说对不起,说不出别的话来。亚平妈沉默了整整一天后,对亚平说:“叫你姐姐把房子卖掉,带着钱过来吧!给你爸办出院手续,换家医院看看,实在不行,就回去。”然后不再说一句话。

四天后,亚平妈坐在亚平爸的病床前。“听说你累病了?”亚平爸摸着亚平妈的手,声音里带着怜惜。 “没事。”亚平妈苦笑一下,泪水止不住滑出眼眶。 亚平爸赶紧问:“怎么了?我的病有变化?”

亚平妈将亚平爸的手放在面颊上婆娑,流着泪说:“老头子啊,你万一要是不在了,我就没有亲人了。” “什么话呀!冠华亚平不都是亲人?” “孩子那是靠不住的,特别是有了媳妇以后,这一辈子,还是老伴啊!老人对孩子,那是实心实意,挖心挖肝都可以,孩子对老人,能有一半的心就不错啦!这都该个‘命’字。家家都一样。” “丽鹃给你气受了?”亚平爸关切地问。

亚平妈只流泪,不说话。

“唉!亚平啊!糊涂!怎么找了个这样的媳妇?我们俩的命,迟早得送在她手上!胡丽鹃,这名字听着就晦气,真个一个狐狸精!你别难受,等我好了以后,我这就带你回去,从此不再来了。”

亚平妈欲言又止。过了一会儿说:“我和亚平商量了,想给你换家医院试试,多看几个医生,看有没有更好的。” “不用,这儿挺好的。潭医生昨天还跟我说病情按照他的预想控制住了,再有一个疗程,就进入恢复期了。你要相信医生,不要病急乱投医。”

“冠华他爸,这里好是好,可是,费用实在是太贵了,我们老家的房子已经卖了,第三期费用凑不出,为这个,亚平夫妻俩都打架了。你看。。。。。。。”

亚平爸沉默了最少20分钟,终于承认了现状:“算了吧!别治了,回去吧!谁都躲不过这一天,早晚的事。”

亚平爸回到了家,家里冷冷清清,不见丽鹃的踪影。亚平因为愧疚,始终不敢正视他父亲的眼睛。三个人聚在一起的时候闭口不谈丽鹃,仿佛她不曾出现在这个家庭中。

亚平姐带着卖房子的五万五奔到上海。大家仿佛都已经默认了父亲等死的现实。

大半个月过去了,某日,亚平父亲在与一家人聊天的时候说:“我这一辈子,有儿有女,都还挺有出息,外孙也见着了,没啥遗憾了。唯一觉得缺的,就是没个孙子啊!要是能撑到眼见着孙子落地,我就彻底可以闭眼了。”说完,眼里一片憧憬。

亚平与姐姐与母亲相互对望。

晚上,亚平走进厨房,对忙碌的母亲说:“妈,我心里难受。我不是个孝顺的儿子,眼看着爸这么走,什么都做不了。今天听了我爸的话,我想,想把丽鹃接回来,不管丽鹃这个人怎样,我想趁爸还在,抓紧生个孩子。满足他的愿望。您看。。。。。。。。” “你决定了问我做什么?” “您不答应,我不能去接她。我知道您恨她。”

“我不恨她。她是你的老婆,只要你们过得好,我无所谓。对我来说,儿子养大了,也就送给别人了,我早就想通了。你爸说的,归你爸的话。关键看你自己,你希望和她过下去,我没意见。”

“我还是想要个孩子,算是我送给爸的最后礼物了。我其他什么也做不了,我真的很无能。”

“人的命,前生注定,生死也好,婚姻也好,都是上天安排过了的,这样想,就没什么想不开了。”亚平妈说完,转身继续和冠华说话。“你明天就回了?你自己的钱拿回去吧!你爸现在也不用瞧了。你凑个一万块也不容易,家里还有孩子,不能一点准备都没有。我们老的,已经没用了,活着也是累赘,早死早安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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亚平第二天提前下班,去接丽鹃。近一个月不见,两个人看着都显得憔悴。“妈把房子卖了,爸爸也从医院出来了,不治了,妈让我还你这三万。”亚平把包装好的钞票递给丽鹃。丽鹃把钱推回去说:“你借单位的钱还了吗?” “没。不够。房子卖得急,只卖了五万多。” “那你先把这钱还公司。” “那剩下的不够还你了。” “你妈这次住院的钱,我不知道你从哪里来的,你从里面拿一万出来补这个洞吧!算我道歉。本来也因我而起。” “鹃,对不起,我不该动手,我气疯了。” “大家都疯了,我这些天一直在想,人在高压之下,难免会失控,只需要一根导火索。” “你跟我妈道个歉,比给她一万块强多了。还是一家人。” “错,给你妈一万块,比口头跟她说抱歉强多了。” “你干吗老这样看我妈?她是一辈子苦过来的,没享过什么福,你不会理解她的。” “她也不会理解我的,我们原本就是两代人。剩下那一万五,你拿去到肿瘤医院找宋大夫,”丽鹃从包里拿出一张记着电话号码和地址的纸条,“这是蔡姐给我的,她说宋大夫人很好,用中西医结合治疗癌症很有效果,不少晚期病人都找他。 “我们都跟爸说过不治了,现在又治,再治一半没钱怎么办?不是打击更重?” “不会,这个医生看病会想办法替病人省钱。能承受得起的那种。看病算是你尽心,否则你会一辈子难受。” “那,鹃,你不跟我回去吗?” “不了,我衣服在妈那里。” “你不想我?”丽鹃复杂地看了亚平一眼,不说话,转身走了。

亚平带着父亲的病历找到张医生。

张医生仔细看完后说:“你要是早点来找我就好了,我们这里新引进了氩氦冷冻治疗的方法,对这种无法手术的癌症病患特别有效,价格也不贵,一次费用也就一万多,再辅助点中药,还是有希望的。不过,现在。。。。。。。你看,化疗的剂量这么大,用的抗生素都是顶极的,再往后吃什么都不管用了。现在你父亲本身的体质很糟糕,我们就采取保守治疗吧!尽量减少老人的痛苦,你说行吗?”

“你父亲的病是潭教授看的吧?”对面的医生插嘴问。

“是的。”“我一听他下的那些猛药,就知道。哈哈!他可是著名的潭一刀啊!”

“是的,他开刀技术是一流的。不过我父亲这次没开。”

“什么呀!见人宰一刀!”

“别胡说,李大夫。”张大夫制止。 (未完待续,敬请期盼)最后更新2005年1月31日 亚平回家后对母亲说:“妈,我想把丽鹃接回来。” 亚平妈沉默半晌说:“你这不是赶我走吗?她来了,我住哪儿?她会伺候你爸吗?如果她行,那我就随便找个地方当保姆去。” “妈,丽鹃不是那么坏。她还给了你一万做治疗费,给了爸一万五看病呢!” “她哪里有钱?她的钱都吃光用光花光了,她的钱不就是你的钱?你不用给她贴金。” “不是,那是她从他妈那里借的。” “现在我们没钱,等以后有了,还她。我不占她的。”亚平妈态度坚决。

亚平并不气馁,他有自己的想法,每天下班前给丽鹃去个电话,就上她单位去接她。两个人散步去淮海路,再送丽鹃回家,临别前,亚平不忘吻吻丽鹃的头发。丽鹃已经慢慢软化了,只等亚平请她回去。可亚平并不张口。

“你什么时候来的例假?”一周后的一天,亚平在送丽鹃回家的路上不经意地问道。 “怎么?前天刚结束。”丽鹃答。 “没什么,算着差不多这几天,怕你累了,走不动。” “什么时候这么细心?”丽鹃的心都融化了。

亚平每天锻炼身体。

亚平到网上查资料。他注意到某个小坛子里专门讨论生男生女的栏目里有统计资料,女性性高潮先于男性的,怀孕容易得子。他暗暗记下了。

亚平依旧每天接丽鹃,一起吃晚饭再送她回家。丽鹃都等不及了,她认为亚平态度很好,曾经的愤怒失手完全可以原谅,可是亚平却好象羞于张口请求。

10天后的一个傍晚,亚平捧着鲜花去丽鹃单位接,吓丽鹃一跳,内心暗暗开心:亚平也许今天要请自己回去了!

亚平带着丽鹃直奔外滩边的和平饭店,进入二楼餐厅,找一个靠近窗口的位置坐下。烛光,玫瑰,菜肴映着丽鹃红艳艳的脸。“干吗啦?今天是什么特别日子?要这样隆重?夫妻呀,有什么话明讲。” “没事儿,我爱你,想让你知道。” “你讨厌!嘴巴抹蜜了啊?这一段时间看你怪怪的,看来分开住一段也好。” “鹃,我想你。”亚平将手从桌子下面伸过去,在丽鹃的丝袜上来回揉捏,时轻时重。 “好好吃饭呀!人家都看见了。”丽鹃扭捏着红着脸。 “你想我吗?” “想什么?不想。” “真的不想?” “你讨厌。”丽鹃的嘴角漾着柔和的笑。一顿饭吃得心猿意马。

餐毕,亚平揽着丽鹃的腰,脸贴着脸出去。“楼梯在这边。”丽鹃说。亚平一使暗力,将丽鹃拉向另一个方向,“今晚不回去了,我要在这里要你。”说完,亚平拉着丽鹃直奔电梯。 “你发疯啊!好贵得来!你中大彩啦?突然间这么爽快?”亚平并不说话,一只手探过丽鹃外套的边缘进入内侧。 “这要多少钱一晚上啊?你讨厌啊,有这钱不如给我买衣服了,我都小半年没买过衣服了!为什么不回家啊?” “我怕你见到我妈心情不高兴。我不要你不高兴。”丽鹃的心已经彻底融化。

亚平打开宾馆,耐心地为丽鹃放满一缸温暖的水,一件一件将丽鹃的衣服剥到精光,抱丽鹃躺在浴缸里,自己则跪在浴缸边细致地为丽鹃擦沐浴乳,在丽鹃敏感的私密地带长久停留。丽鹃眼睛微闭,面色绯红。“鹃,我爱你。”亚平咬着丽鹃的耳垂低语,丽鹃浑身无力。“鹃,你太性感了,你是世界上最美的女人。”亚平继续低语。

亚平抱着丽鹃回到宾馆的床上,开始冗长的调情,直到丽鹃忍不住低吟。亚平并不着急,丽鹃开始急不可耐地要求:“要呀!戴上套套!” “我要爱你零距离。” “不行啊!我今天是排卵期,要出问题的。不行不行!” “鹃,鹃,我爱你,我不能没有你,让我们重新开始好吗?就当一切都已经过去,为了我们的婚姻,为了我们的爱情,就要一个结晶吧!我要让世界都知道我有多么爱你!”

窗外是灿烂的夜霓虹,浦江对岸的灯火一闪一闪。

丽鹃瘫软如泥,甚至没有了叫的力气,亚平这才开始发力。

隔日,亚平带着丽鹃上一家地下卡拉OK,两个人在包厢里喝着果汁调情,丽鹃无法抵御亚平的爱狂潮,关起包厢的门就开始云雨。

再隔日,在亚平出差的同事的家里。

“亚平,我好象真的怀孕了。”丽鹃一个月后的一天惴惴不安地告诉亚平。

亚平胸有成竹地说:“应该可以肯定。”

“这孩子能要吗?你爸爸又生病,家里一点经济基础都没了。养个孩子好贵的。说老实话,前一段时间,我都对我们的婚姻没信心了。我好怕呀!万一有一天我们不在一起了,孩子就没有父亲了。”

“你放心,孩子不会没有父亲的。我保证。”亚平并不看着丽鹃,却看着远方。丽鹃依偎在亚平的怀里,无助的,迷惘的。

“妈,丽鹃怀孕了,我想让她搬回来住,互相之间也好有个照应。”

“怀孕了?哪来的孩子?她都不在家住。你可要想好了,指不定是谁的。”亚平妈一脸不相信。

亚平坚定地说:“你放心,是我的,我知道。” “既然这样,就回来吧!”

“您别给她脸看,我怕她孩子掉。我一定要保证这个孩子平安生下来,让我爸亲眼见。”

“你放心吧!只要你肯定是我家的种,看在我孙子份上,我什么都能忍。我就是当牛做马的命。”

“我肯定。”

周日,亚平和母亲一起去丽鹃家接丽鹃回来,丽鹃面上好尴尬,赶紧喊了一声妈。亚平妈面上笑盈盈的,好象不曾发生过任何事情,丽鹃长丽鹃短,并当着丽鹃妈的面说:“过去的就过去啦!丽鹃到底也是我的孩子,我什么都不会记得的。”丽鹃羞愧得眼泪汪汪,真想说一声抱歉,硬是堵在嗓子眼儿里没冲出口。丽鹃想起蔡大姐的话,当双方都伸出诚意的手的时候,也许情况并不那么糟。

“我说他妈怎么笑得那么虚伪,转脸就什么都忘记了。原来你又怀孕了是吧!小姑娘,不是你娘乌鸦嘴,我一看那老太婆,就是一脸奸相,满肚子坏水。你真是一点心眼没有。你能跟他现在怀孕吗?都不晓得未来怎么样!他爸不晓得要拖多长时间,你们的包袱不晓得要背多久,他妈还不停地搅和,你这是把自己送上独木桥了!想回都回不去!真是啊!这么大的事情都不跟老娘商量商量!你要跟我先讲,我坚决反对你跟他要孩子!自己都顾不好了,怎么顾孩子啊!”

丽鹃妈一听说丽鹃证实怀孕的消息,捶胸顿足,“死逼丫头,我以后再也不管你了!什么事情你都不跟我汇报,老被人家牵着鼻子走!我告诉你!这绝对是亚平的鬼点子,想借个孩子拖住你,不让你跟他离婚!”

“妈,你胡说什么呀!”丽鹃笑盈盈地答道:“我以前也没打算跟他离婚呀!这次怀孕也是我同意的。我也想借这个孩子拉近跟亚平的感情。前一段时间,真的好伤啊!” “哼!你想好,不要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多个孩子更多份操心。”

丽鹃搬回了自己的窝。亚平在她搬回的第一天起就住进了书房。

“亚平,就睡一起吧!我保证不做什么。我想你在我的身边,闻你的味道。”丽鹃在书房拉着亚平的手摇啊摇。

“不行,我妈不许,怕再出事情,这次一定要严格控制,遵照医生嘱咐。我这是为你好,为我们的孩子好,听话!”亚平坚决将丽鹃赶出书房,并夜夜锁门。 “你讨厌!好象生怕我强 奸你一样!锁什么门呀!”丽鹃娇嗔地抱怨。 “我是锁我自己,我怕忍不住想你。”亚平摸着丽鹃的头晃晃。

丽鹃这次怀孕真是多舛.,从一开始确定怀孕起就呕吐不止,吃什么吐什么,吐到连胆汁都喷出去。

“恩,丽鹃这次怕是男孩,你看她上次一点反应都没有,据说怀男孩的才这样剧烈。说明上次那个掉的是丫头。掉了也好,不掉那个哪有这个?”亚平妈跟亚平爸嘀咕。亚平爸越来越瘦,就象是一根竹竿上挑一张皮一样,老头咳起来翻江倒海,感觉肺和肝都会一不小心咳出去。亚平爸两只手按着腹部,无限感慨地说:“上一胎无论男女,现在都该看到了。我是怕,这胎再好,我都等不着啊!” “放心!你的日子长着呢!”亚平妈宽慰着。

“丽鹃啊!你要多吃点啊!你看你,本来就瘦,一怀孕怀得都没人形了!”亚平妈做了一桌的菜,丽鹃尝都不尝。“你不吃,孩子营养怎么跟得上呢?” “我一口都吃不下。”丽鹃有气无力。 “那硬撑也要撑下去啊!” “我试了啊!一吃就吐。嘴巴里一点味道都没有。全是苦的。”丽鹃每天的饭就是两个酸苹果。

“你媳妇吐成这样,这孩子还能留得住吗?没见过这种吐法,一点都不吃。”亚平妈跟亚平嘀咕。亚平也无能为力。

“丽鹃,你就吃两口嘛!”亚平端着蹄膀坐丽鹃床前。丽鹃回头看一眼,就开始打恶心,捂着嘴巴下床。

“妈,你东北带的酸菜还有没有?我现在突然特别想吃酸菜。”丽鹃某日突然在上班的时候打电话回家。

此时家里一片混乱,亚平的爸一阵爆咳之后有进气没出气。亚平妈忙着拿药拿喷雾剂 的时候一不小心踢翻了尿盆,跨过一滩尿跑去接的电话。

“谁的电话?”亚平爸略平静一些后问。

“丽鹃的。她突然说想吃酸菜。”

“她想吃点东西不容易,你赶紧给她送去吧!”

“可是。。。。。。。你这样,我怎么去?”

“唉!我已经没指望了。孩子却一天都不能耽搁啊!你快去吧!孙子等吃呢!”亚平妈狠心放下手边一切,抱着酸菜坛子就坐车去丽鹃的单位。

因为不认识路,亚平妈中途还跑错了,多倒一趟车,到了丽鹃单位都临近下班时间了。丽鹃看着婆婆抱着酸菜坛子,满脸疲惫,甚是感动。“赶紧吃!趁有胃口!”亚平妈催促。丽鹃打开坛子,一股馊哄哄的酸气迎面扑来。丽鹃又开始干呕,趴在墙角起不了身。 “不行!心里想着多好吃,一闻到味道就够了。真对不起,妈,我想吃的那一阵子早过去了。”丽鹃面色惨白。亚平妈面色土灰,一言不发拿着罐子走了。 “妈,你不等几分钟?我这马上就下班了,一起回吧!” “不了,一大家子等吃呢!他爸身体又不好。你慢回吧!不急。” “丽鹃吃了吗?”亚平爸问。

“你别问了,回头又惹气。少管闲事,多问自己。”亚平妈将罐子重重搁在桌子上。

“唉!算了。忍忍吧!就当为了孙子。又不是看她的面子。”

亚平妈用手背擦擦面颊上的泪,收拾凌乱的家。

“老头子啊!你可不能走啊!你这一走,我还有什么地方可去呢?想想人这一辈子,真伤心。到老了,一场空。总巴望着要孩子,其实,要了孩子又有什么用处呢?”

“可不能这样说啊!这是我们李家的根啊!人活着,不就是为了让香火代代传下去吗?都不生,谁还记得你呢?谁会在你死以后给你烧纸呢?”

“你还指望他们给你烧纸?老头子啊,你比我幸福多了,你如果走在前头,最少还有我想你,我惦记你,我若走了,真是穷着上路了,谁都不会记得给我烧张纸。唉!”

“亚平,我真想死了算了。上次一点都不难受,怎么这次简直跟扒我皮抽我筋一样?我要你抱抱我。”丽鹃躺在床上拉着亚平的手。

“丽鹃,知道你辛苦,不过你多少都要吃啊!不然怎么撑得下10个月?我抱抱你。”亚平伸出手摇摇丽鹃。“我过去睡了,有什么事情你马上叫我,记住了?”

丽鹃跌跌撞撞即将走进怀孕的第六个月。这时候的孕妇,人家的肚子都很明显很骄傲地挺出来了,丽鹃若不刻意撅撅,上公共汽车都没人让座。丽鹃每天下了班以后回家第一件事就是给垂暮的亚平爸看肚子。她特地换上紧身的衣服让亚平爸看出轮廓。亚平爸凭着一股劲儿撑着,撑着。

“我在想,也许就是看孙子的意念,支撑着我爸一直活着。其实他很痛苦了,只是撑着不说。不过,我的异想天开,也许孩子下来了,冲冲喜,我爸百病全消呢!”亚平低声跟丽鹃说。

“我看可能性不大。”丽鹃叹口气,“能撑到孩子下来就不错了。我知道你那时候说的你爱我是骗我高兴的,其实就是为了让你爸高兴。算了,我认了。反正,孩子迟早得有。” “鹃,你别胡说八道,我既为我爸,也为我们自己。我回房间了,有事你叫我。”

“亚平。。。。。。。我都过五个月了,不会有危险了,没事儿,你真不要和我一起睡?”“不要。我不想犯同样的错误,谨慎无大过。你多休息吧!”亚平转身离去。

亚平将书房的门悄无声息地关上,不开灯,放下窗帘,打开电脑,开始放起小电影。

屏幕上,男欢女爱的声音,亚平的手开始忙碌。

女主角撕心裂肺,带着哭腔的吟叫中,亚平喘着粗气进入状态。

“啊!”亚平低吼,手指湿润。

一抬头,丽鹃站在身后,泪水在眼眶中含着。

亚平就这么张着带着污秽的手指,敞着裤门非常狼狈地在丽鹃眼底。

“鹃!我!我。。。。。。。。”

丽鹃泪水跟断了线的珠子般下淌,一句话都说不出。

“鹃啊,鹃,你听我说,我这是没办法,不是说我不爱你了,我。。。。。”亚平不知道在这种尴尬下,该说什么。

丽鹃递过来几张餐巾纸,说:“擦擦吧,早点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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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丽鹃啊!你这次怀孕赶的时候真不对。人家都养得白白胖胖,你怎么又黑又瘦的,这都要7个月了吧?都没什么变化。”蔡姐边擦桌子边跟丽鹃说话。

“有,还是长了两公斤。”

“哎呀!才两公斤?我生我儿子长了20公斤,从那以后就没减回去多少。你这不是为了怕胖而特地不吃的吧?“

“蔡姐,我怎么会呢?我也想孩子长大些啊!医生都说体重偏轻。家里出了这么多事情,我又吐得厉害,怎么可能胖?唉!”丽鹃叹了口长气,想把胸中的郁闷全部排遣出去。

“又出什么事情了?不还是你公公吗?”

“唉!他。。。。。。。。”丽鹃想了想,摇头,不再说了。

“走,陪我上厕所去。”蔡姐拉着丽鹃出了办公室。

“蔡姐,我真的好难过,开始后悔要这个孩子的决定。我觉得,亚平根本不爱我了,他是纯粹为了孩子才跟我一起。”

“不要胡说八道,他常来接送你,没事就打电话问候,很不错了。”

“你只看到表面,内里的苦乐我自知。”

“说说看?”

“算了,我说不出口。”“有什么说不出口的?”

“他,他跟我分居半年多了。” “恩?” “他从我怀孕起,就不再碰我了。” “为什么?” “我想他内心里还是恨我上次把孩子弄掉的事情。” “上次孩子掉怎么能怪你呢?这是不可抗力啊!” “我觉得应该跟医生说的差不多,是基因的问题造成的,但他可能觉得是因为房事造成的。” “房事他不做?责任怎么全在你呢?” “是我要的。”

“丽鹃,如果他亚平这样想,就是思想有问题。怀孕是双方的事情,出了困难要搀扶着一起走过,否则谈什么相濡以沫?孩子没了还能再造,夫妻感情没了,一切都完了。” “但他一定会想,要是孩子不掉,他爸现在就看到了。他老觉得对不起他爸。这次孩子就是为了让他爸闭眼才要的。”

蔡姐眉头紧锁,沉默了许久说:“丽鹃啊,可记得以前我跟你说的话了?孩子得为了自己而要,不能为别人。不过现在孩子已经有了,你不要再乱想了。想什么都没用。”

“我现在就是后悔要了这个孩子啊!我有不好的预感,亚平的心已经完全不在我身上了,他对我的温情都是表现出来的,我能感觉到,他不是发自内心的,而是为了敷衍我,让我平安生下孩子。”“你多心了。或者是在吃这个孩子的醋。他对孩子好,还不就是对你好?” “他,他,他昨天自己。。。。。。他都不愿意碰我。”

蔡姐凝神一会儿,说:“丽鹃,想问题要往好的方向上想,尽量使自己宽心。你为什么不觉得他是因为疼你,怕影响你的身体,影响孩子而甘愿苦自己呢?男人这一辈子,即便是结婚了,也会有那么一段时候是自己解决的。你不要动辄联想到他不爱你了,他讨厌你了,态度要释然些,没什么大不了的。至少他对你是尊重的。你没看中国式离婚里,老婆怀孕了,丈夫还找鸡呢?你家亚平的表现已经很忠诚了。”

“哼,女人无所谓正派,正派是因为受到的引诱不够;男人无所谓忠诚,忠诚是因为背叛的筹码太低。如果他爱我,想要又心疼我,那种表现是不同的,不会是现在这种彬彬有礼的客气。他现在给我的感觉,不象丈夫,更象邻居或同事。他如果想要,我完全可以帮他,用其他的方式。夫妻生活又不是简单的活塞运动。我怀孕了,也不是完全没需求吧?为了孩子我可以忍,但我需要他抱抱我,亲亲我,肢体触碰不代表就是性交吧?他连这个都省略了,这难道是因为爱孩子?”丽鹃眼圈红了。

“丽鹃啊,一切都为了孩子吧,少想些不开心的事情,不要让自己敏感。”

周日的时候,丽鹃的父母破天荒带着礼品来到丽鹃家看亚平的父亲。他们在床边嘘寒两句,便到客厅说话。亚平妈在厨房倒茶。

“哎呀,丽鹃啊!你这个孩子怀得,真是一点肉没长,这说明孩子长的肉都是吃你身体的老本,你这不是要给孩子吸干了吗?要多吃点!吃不下要强迫自己吃!不要心疼钱!”丽鹃妈大声说。

“我不是心疼钱,我从怀孕起吐到现在,实在是塞不进去。”

“这个心情也是有影响的。你看这个家,老人么又病,家里么又乱,房间里到处飘着药味道,就是普通人整天生活在这里也吃不消啊!你要不要跟我们回去住?”丽鹃妈问。

亚平强忍厌恶,口气略嫌冷淡地说:“妈,丽鹃在这里被我们当大熊猫一样保护,从没有舍不得给她吃过,她是真的吃不下。我父亲虽然病了,却从没让丽鹃伸过手,她被我们宠得象女皇一样。你放心,她肚子里的孩子也是我们家的人,我们怎么会对她不好?”

“哎!你这话真讲到点子上了!你们对她好,也是看在肚子里孩子的份上是不啦!我倒没什么不放心,不还是担心外孙营养不够吗?”丽鹃妈一句话都不饶人。

丽鹃赶紧缓和气氛:“哎呀!妈,现在的胎儿的普遍问题不是太小了,而是太大了。人家好多孕妇到后来都被医生逼着不许吃饭,怕生不出来呢!我这样一举两得,又不会生起来太痛苦,又不用生完以后减肥了。你真是瞎操心。”

“好好好,你的事情轮不到我管,上面有婆婆,下面有老公。我今天来,是突然想起一件事,赶过来问一下。去年存的10万块好象下个月要分红利了吧?我来提醒一下,不要这边忙起来忘记了。我想啊,现在两边都等钱用,你们这边亚平爸爸看病也不能没钱,我们那边你哥哥要买新房子,地址都选好了,我看,这次索性连红利带钞票一起拿回来吧!你们看呢?”

亚平和丽鹃互相望了一眼,点点头说:“好!我叫亚平给他姐姐打电话,下个月到时间就拿出来。”

丽鹃妈欢天喜地地走了。 那边从厨房里偷了一耳朵话的亚平妈不乐意了,吃饭的时候一个劲往丽鹃碗里塞东西,边塞边冷着脸说:“吃啊!别为了好生,为了苗条硬饿着,你抵得住,孩子抵不住。我以为所有的娘,心都向孩子的,只要孩子健康,胖点算什么,没想到各人想法都不一样。现在的人,我一点都看不懂。“

丽鹃生气了,推开饭碗说:“我那是说给我妈听的,安慰我妈的,谁知道有人耳朵这么长?孩子不仅姓李,他在我肚子里也要装10个月的,以后生下来也是我照看,我难道不希望他好他壮?我吃什么吐什么你又不是没看见?何苦当你儿子面就挑拨找茬?大家都活得自在点不好?”说完,踢开凳子走了。

亚平妈低着头捧着饭碗一句话都不说,亚平拍着妈的后背说:“您别跟她计较,她根本不懂人事儿。”亚平妈眼泪水一滴一滴啪嗒啪嗒掉进饭碗,只闷头吃饭,不吃菜。

丽鹃催着亚平给冠华打电话。电话里,冠华吞吞吐吐,欲言又止。

“你姐怎么说?”“就是没明白啊!说下个月再看,争取拿回来。”亚平一脸困惑。

丽鹃警觉了:“什么意思?她还想继续存下去拿利息啊?不行,我家这边等买房子呢!钱又不是我的,我做不了主,还有你爸看病不都要花钱?孩子马上要出来了,生产费也得预备出来,万一剖腹产,又是上万。还有,生孩子我要请个保姆,你妈照顾你爸就够忙的了,她顾不上我。你别跟你姐废话,就咬死要拿。”

“请保姆?你妈不能照顾?”

“哎!亚平!孩子又不跟我家姓。你让孩子跟我姓,我就带回去叫我妈伺候我。我妈有自己的孙女,人家要看自己家的孩子。难道我在这坐月子,我妈还带着我哥的孩子一起过来啊?有那小姑娘在,我能休息好吗?我妈年纪也大了,每天来回路上跑也吃不消啊!你还真心疼我妈。”

亚平不说话,过了一会说:“家里够乱了,又多个保姆,而且这也是不小一比开支,一个保姆每个月连吃带喝带工钱也要小一千啊!” “亚平,你这话说的,我听着不高兴。你爸看病,一针两千,一天一针,我说话了吗?孩子又不是我一个人的,不也是你的?你难道叫我月子里自己下床给自己做吃的,给孩子换尿布啊?我早想过了,那笔钱拿来,把你姐姐的5万拿走,三万是你妈的,两万是我们的。这两万留着付保姆费生产费,可以对付几个月。万一你父亲花不掉那么多,剩下的又能撑不少时间,你妈反正也会跟我们过的,她的钱我们先用用就是啦!“

“你什么意思?什么叫我爸花不掉?你是不是早盼着他死了?他就是死了,那钱也是我妈的,留她安心养老,谁都不能动!” “李亚平,我不跟你讲道理,一讲你都没理。我盼你爸死?你爸还用人盼吗?你看他现在的样子,谁心里不明白?我要盼他死,还让你送他去医院拖一天是一天?你真太没良心了!还有那钱!你妈需要养老,我妈不需要?我妈上次借你家看病的三万,她不提,你们家谁都不提了。存心想赖帐啊!我都没说让你姐把她的钱拿出来还我妈了。按道理说,她女儿就没有赡养父亲的责任?你爸病到现在,她出了几个钱?李亚平,你有多远滚多远,我懒得跟你生气。赶紧把钱要来,不然跟你没完!”丽鹃推亚平出卧室,一转身,肚子不小心还挂住了门把手。

李亚平有一句话没学给丽鹃听,他姐姐说:“你姐夫也正找厂长呢!都一个多月没见他了,现在厂门口等要钱的人都把门踩破了。不晓得出什么事情,我盯紧点,争取一到期就把钱拿回来。”

这一个月里,丽鹃快给她亲妈烦死了,隔三岔五就来问钱的下落。“你烦死了!钱不会不给你的!你要这么不放心,当初就放银行好了!干吗送出去?!你放心!不会没有的!10万来!又不是一块两块。”丽鹃忍不住在电话里冲她妈,也尽量减少去跟她妈直接碰面的机会。

“亚平,你赶紧催你姐把钱弄回来,我吃不消我妈,我现在一听电话铃响就头大!”

一个月后,冠华带着哭腔打电话来:“钱!钱!钱没了!”电话那头哀号阵阵。亚平的头轰的一声炸响,半天没反应过来冠华在说什么,无法集中思想。“你,你,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钱没了。厂长早跑了,到国外去了,厂给封了,警车都停在门口。呜。。。。。。。嗷。。。。。。。”冠华哭声越来越嘹亮,从开始的压抑到现在的肆无忌惮。“你说,这怎么办啊!”

亚平握着电话的手已经麻木了,他都不记得要把电话放回去。

“你姐的电话吧?她怎么说?钱什么时候汇来?那么大一笔钱,你叫她直接把汇费从我们这边扣掉好了。”丽鹃挺着已经不方便的肚子凑过来。

“丽鹃,丽鹃,”亚平用手捂着听筒,不让冠华的哭声透出来,“钱暂时回不来了。你不要着急,你听我说,你先坐下。”亚平赶紧挂上电话,他看见丽鹃的眼睛已经瞪成铜铃,神情呆滞,完全不在状态。

“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丽鹃的手用力扯着亚平的衣领。

“丽鹃,你松手,你拉我也没了。钱没了,我姐夫的厂长跑了,厂都关了。对不起,对不起,我不知道会是这样。”亚平已经做好了暴风骤雨袭来的准备,他倒不担心自己受到电闪雷劈,他怕丽鹃一失手自己摔出去,所以一只胳膊死死拉住丽鹃。

丽鹃安静地坐着,至少半小时没说话,亚平冷汗直冒,无论亚平说什么,丽鹃就是低头看脚。“丽鹃,你听我说,钱肯定会回来的。我们这一辈子钱有得挣了,这算什么呀!你可千万别想不开,丽鹃?丽鹃!”

突然,丽鹃站起来,笑笑,安静地走出房间,穿过走廊,来到公公婆婆的房间。

亚平妈正在给亚平爸擦身,丽鹃站一边一声不响。

突然,丽鹃笑着说:“妈,爸,冠华把20万弄丢了。一分都没了。”声音轻飘飘的。

亚平跟着捂嘴巴都没捂住。亚平妈真象遭受电击一样浑身僵硬,直勾勾地看着丽鹃。亚平爸原本正大声地呻吟着,突然就空张着嘴归于平静。

“什么?”亚平妈喃喃道。

“钱没了,我们现在一分钱都没了。呵呵。”丽鹃推开亚平的手,说完,回房间关上门。

全家空前安静,没有一丁点声音。

过了好长时间,亚平爸又开始大声呻吟,亚平妈一屁股坐在地上无力起身。

“妈!妈!您别想不开,不就这点钱吗!你儿子以后有得挣,不怕的,妈,妈!”亚平使劲撸他娘的后背。

亚平妈的神态,一下苍老起来,眼神空洞无物。半晌,老太太开口说话了:“你赶紧去看看丽鹃,我怕她出事儿。去!”

亚平拧锁,拧不开,到处去找备用钥匙把卧室门打开,看见丽鹃背靠在床头,眼角流着泪,嘴角挂着甜甜的笑,一副怪异。

“丽鹃,你说话。你有话说出来。不就是10万块吗!你别吓着孩子,你说话呀!”

良久,丽鹃轻轻悠长地叹了一口很细的气,安静地说:“亚平,你信报应吗?我想我们这一年来过的日子,就是前生的报应。我真想去死。也许死都比现在这样好过些。你说呢?你要不要一起去?”

“丽鹃,别胡说,钱这些都是身外的,人在一切都有,人没了一切都没。你还带着孩子呢,要往开里想,知道吗?”亚平紧紧搂住丽鹃。

丽鹃枕头边的手机响了。丽鹃一看号码,就笑了,将手机递给亚平:“我倦了,你去跟她说吧!”手机上显示的是丽鹃家的号码。亚平捧着手机额头冒汗,象捧着刚出炉的烤山芋一样不知是丢还是接。

电话不停地响。

丽鹃果敢地拿起手机放在耳边以最快的速度说:“钱已经没了,要钱没有,要命一条,你再打电话过来,我死给你看!”挂断。屋子里安静许久。不一会儿,手机又响,急促。丽鹃绝望地将头埋进枕头。

(未完待续,敬请期盼)最后更新2005年2月3日 丽鹃的妈径直赶来,进门的时候反倒是满脸堆笑。“我听说钱没拿回来,怎么回事?”亚平尴尬地站着,不知道该说什么。亚平妈就站在亚平身旁,默不作声。

“我姐夫厂长出了点意外,一时拿不回来,正在想办法。”

“亚平啊,我想过了,那个利息我不要了,你叫你姐姐把本金还给我们就行了。妈妈也是苦出身啊,存点钞票很难,这笔钱是丽鹃哥哥老房子的拆迁费,当时你们要的急,我都没告诉她哥哥,现在他们要用钱了,我拿不出去,没办法交代了。你做做好事,还给我吧!本金我送给你们。”

“妈,不是我们要留利息不还,我们自己的钱也套在里面,没有了。”亚平两手一摊。

丽鹃妈眼泪水掉下来,完全没有平时雄赳赳气昂昂的架势。“你这不是在害我吗?当时说得花好月好,拍着胸脯保证不会有事,我才给你们的。你们不说厂长是你姐夫的亲戚吗?不是说投资是照顾性质的吗?现在怎么说没就没了呢?我不信。我知道你爸爸看病要钱,我不是已经送给你们三万了吗?你不能太黑心,所有的钱都叫我出啊!”丽娟妈开始出声地啜泣,胖胖的身材瞬时矮了一半。

“妈!真不是我们要用钱,我们自己的钱也在里面,没了啊!你别难过,警察在追,追到了就有了。”

“那肯定不会有我们的了,我知道。亚平啊,你让我现在去哪里啊?我不敢回去了。”

“那我去跟哥哥说?”亚平满心抱歉。

丽鹃妈不答,开始放声大哭,冲着楼上的丽鹃喊:“你个死逼丫头啊!生了你心往外拐,合伙跟人家骗我啊!你想叫我去死啊!你不要死给我看,我死给你看好了!”

丽鹃把头蒙在被子里,上周看过的电影在脑海里一副一幅闪过,置之度外。

丽鹃妈开始坐在地上哭唱:“我好心把钱借给你们,你们合伙来骗我钱,我早看出来你们一家都是骗子,先是骗我女儿出钱买房子,后来骗我钱看病,现在骗我的养老钱,还要骗我儿子的钱,你们一家人良心恶啊!坏人有坏抱啊!难怪老头子要得癌啊!老天报应啊!你们为什么选我家啊?我们又不认识你们啊!”

亚平妈听不下去了,站在丽鹃妈身后说:“你怎么能这么说话?我们也是受害的,我们自己也有一半钱呢!你难过,我们也难过,我们找谁呀?我家里还躺着一个病人,说起来咱们也是亲家,你怎么眼里就你的那点钱呀?你要真这么等钱用,我们这两天把亚平的房子卖了,先把钱还给你好了。”

“啊呸!你是不把我家彻底败完不甘心啊!这房子你有什么资格说卖?房子是我出钱买的,你儿子是借住在这里,今天他是亚平的丈夫,我让他住一天,明天他不是了我就叫他滚蛋!你倒满会算计的嘛!自己的钱花完了花我女儿的钱,门都没有!这房子卖了,我女儿住哪?我外孙住哪?我告诉你,你早没儿子了,你儿子结婚就送给我家做倒插门女婿了!你想都不要想!”

“这房子是亚平和丽鹃两个人的,再说婚后的房贷款都是亚平付的,走到哪儿他都占一半!就是离婚他也要分一半的钱!你说是你家的,凭证呢!你去打官司我们都不怕!你出钱怎么了?你出钱是你女儿硬要贴我儿子,那是我儿的本事!我家不出钱就能讨到媳妇,你家出了钱还赔了女儿,哪个值钱哪个不值钱一眼就看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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丽鹃从房间出来,站在楼梯口听话。

“我撕拦你这个老逼的嘴!你个老不死的老逼!前世作孽,今生作怪!我一棍子夯死你!”丽鹃妈跳起来扇亚平妈一个耳光,又一把将亚平妈推出去。亚平妈身型小,很吃亏,先挨一巴掌又跌倒在地,伏在地上不起来,嚎啕大哭。

亚平很用力地拦开丽鹃妈,推搡着说说:“撒什么泼啊!放什么赖啊!当初大家不都是贪图利息吗?上当也只能怪我们自己有贪念。当初丽鹃还跟你说不需要了已经够了,你还硬把钱塞到她手里。责任不全在我们吧?本来投资就是有风险的。您坐下吧!”亚平凭借身高力气优势,将丽鹃妈提起来用力放在椅子上,吓得丽鹃妈惊叫连天。

丽鹃从楼梯上冲下来,当着亚平妈的面一巴掌煽在亚平脸上,并拿头去撞亚平,拿手去撕亚平的嘴。亚平妈立刻挺身而出挡在儿子面前说:“你凭什么打我儿子?有话不能好好说?有种象种,一样的泼妇!”

丽鹃蔑视地看着婆婆,说:“我跟我丈夫讲话,我教训我丈夫,关你屁事?你有多远死多远!我打他是因为他敢推我妈,我打他是因为当初我早告诉他你们一家迟早会把他害了,他根本不听话。我打他是我坚决不同意要我家跟你家凑在一起,是他逼着我去的。你站中间干吗?闪开!不然我连铺盖带人把你们赶出去,叫你们滚蛋!你住我这,吃我的,一点不感恩,还把自己当个人了,动不动就想在家里充老大,我告诉你,这是我的房子,我的家,我家出钱买的,你家出的钱我已经还你们了,加倍都不止,我让你们住这里已经很给你们面子了。你要叫我不爽快,我连这个男人都赶着一块滚!”丽鹃说完扬手又给亚平一巴掌,亚平妈拿胳膊去挡,一抬手,丽鹃的手撞到墙上,这更激怒了丽鹃,丽鹃先是一把将婆婆搡出好几步跌坐在沙发上,又对着亚平的胳膊狠狠咬下去,死不松口,丽鹃妈都惊呆了。

亚平面对大肚子的老婆和旁边惊叫的娘,还有胳膊上的剧痛,浑身冒汗,眼冒金星。推又推不得,胳膊又抽不得,亚平妈冲过来猛拉媳妇的头发,试图拽开疯狂的亚平,丽鹃的妈又冲上去拉住亚平妈的头发,一个家打成团,哭声,尖叫声不绝于耳,楼上传来沉闷地“咚”地一声,感觉一个麻袋砸下来。

亚平妈惨叫一声:“冠华爸!”撒腿就往楼上跑,亚平用另一直空着的手猛地煽了丽鹃一个大嘴巴,把丽鹃打醒,抱着血淋淋的胳膊也往楼上跑,丽鹃瘫软在地上,两眼无神,丽鹃妈半个身体开始发硬,站不稳地往下倒。亚平拿手机叫救护车。

不一会儿,楼下警车救护车的鸣笛响成一片。

亚平爸在上救护车前,对蓬头乱发的老婆挣扎着喊:“要亚平离婚!”

没到医院,亚平爸就断气了。

亚平在警察局,丽鹃在医院挺着肚子和爸爸一起陪着小中风的妈,亚平的妈一个人孤单地在太平间,失神地面对床上的尸体。“赶紧回去拿衣服来穿上,等下要硬了。现在身上都又是尿又是粪的,怎么上路啊!”亚平妈跟没听见一样。

亚平家现在挤满了东北来的亲戚,家里给布置成灵堂的样子,亚平公司的领导前来看望,亚平爸单位派人来慰问,丽鹃单位也派人来送挽联。亚平双膝跪地,除了失声痛哭,并不能做些什么,亚平姐站在门口迎来送往。亚平妈躺在床上拒绝说话。

丽鹃妈醒来第一句话就是:你赶紧回去。”丽鹃恹恹地说:“我不回。我厌恶透了。”“不行!你一定要回!他妈已经在盘算要卖我们的房子了!你要不回,他们哪天把锁换掉,房契又在里面,房子说没就没了!要我说,你就连生孩子都不能出那个房门一步,叫医生到家来!等这个孩子一生完,你就丢给他家,跟他离婚!这些外地野鬼,真是不能沾!简直是流氓无赖!”

丽鹃回到家。

整个家笼罩在愁云惨雾中,黑色的大相片,黑色的幕墙,花圈从门口就开始摆放,每个人都戴着白孝,女的头插一朵小白花。丽鹃在门口就听到亚平已经哭哑的嗓子,边哭边喊:“我爸,我爸,儿子不孝啊!”

丽鹃跨过门坎直奔楼梯。

“站住!”亚平姐站在门口低声呵斥。丽鹃连头也没回,根本没停脚步。直奔自己的卧室。

冠华将麻衣麻布交给亚平说:“去!叫那个贱货穿上!她还套着红毛衣!”亚平继续哭泣。冠华踢了亚平一脚说,“去呀!你还算是个男人吗?你那媳妇,你能管得住吗?气死我爸不说,进门连头都不磕!要不是看她肚子里装我家的孩子,我一刀宰了她!”

冠华蹬蹬蹬追上二楼,用力拍着门说:“穿上孝服!”

里面一点动静都没。“开门!你听见没有?穿上孝服!”

丽鹃打开门以后,冠华将麻布扔到丽鹃脸上。“你害死我爸!”丽鹃毫不相让,将麻布扔回去说:“谁害死你爸?要不是你把大家的钱给弄丢了,你爸还多活两天。别想把屎盆子扣人家头上以图自己轻松。你不但害死你爸,还害我妈到现在都躺在医院里。我看你是亚平姐姐的份上还没说话呢!别以为你声音大点我就被你压着了。告诉你,我们俩的事没完呢!咱们法庭上见,我手里有你丈夫和你的亲笔签名借据,上面写的是欠款并付利息。看到底谁狠!这世界真是看不明白了,欠钱的这么嚣张!”

冠华站在门口张口结舌。丽鹃砰地关上卧室门,直摔在冠华脸上。冠华奔下楼去开始唱着哭丧,边哭边将丽鹃要告她的事说给弟弟跟妈听。

亚平妈叹口气说:唉!家破人亡。屋漏逢雨呀!”沉思片刻,对亚平说:“找个机会,我要好好跟丽鹃谈谈。毕竟是一家人,不能为了点钱败了。”

亚平父亲出殡前一天,亚平妈召开家庭会议。丽鹃这两天一直闭门不出,眼不见心不烦。那晚,是亚平妈站在门口一直敲门,央丽鹃出来的。

“丽鹃啊!家里遭遇了这么大的不幸,我这当妈的真是难过。首先呢,我要对你们家表示道歉。出面借钱的是我们家,现在还不出,害亲家母住院,我心里也不好受。你爸去世呢,是迟早的事情,不能怪在你头上。今天要把话说明白。以后冠华亚平都不能这么想。说到底,错在我们,欠债还钱是本分,那天你妈在这里,我要是不说那么过头的话,也不能害到你妈中风。丽鹃,欠的钱我们不赖。现在我们没钱还,辛苦攒几年,一定会还的。也许利息给不了那么多,但本金会给亲家。请你放心。你看,亚平现在工资也不低,我们一起艰苦个两三年吧!这笔钱就出来了。毕竟是一家人,以后还是要见面的。你给亲家捎个话儿,就说我在这里赔礼了。”亚平妈坐在沙发上,冲丽鹃深深地躬下腰。

冠华和亚平面对谦卑的母亲,目瞪口呆,不知如何反应。亚平急切地看着丽鹃,他多么希望丽鹃立刻伸出友善的手,接过母亲的话,就此冰释前嫌。冠华也热切地希望丽鹃收回告上法庭的话。

丽鹃冷冷地低头坐着,默不做声。没有一点反应。

“孩子,你看?。。。。。。。”亚平妈垂寻的眼光。

过半晌,丽鹃说话了:“你这番话,是为冠华说的吧?你是不是想求我不要告她?明说不得了吗?何必绕那么大弯子,又抹蜜又塞糖的?”

亚平妈叹口气说:“心结易结不易解啊!无论出于什么心,你都会把我往坏里想。我是真从一家人的角度去想的,不希望这个家就这么散了。孩子还没来到世上,不能就没了妈。钱的事情是小事,情难留啊!”

丽鹃依旧低着头,说:“孩子来到世上怎么会没妈呢?他是我肚子里爬出来的,只会没爸,不会没妈。你好象就认准了这孩子就跟你们家了啊!”

亚平急了,“你什么意思?丽鹃?难道你想跟我分手?就因为这点钱?”

丽鹃依旧低着头,不咸不淡不急不徐地说:“没什么意思。你还挺聪明的。我觉得,两家都打到这份上了,没必要硬挤在一个屋檐下。把帐算算清楚,分了吧!这不是一点钱,这是一大笔钱。这不是我的钱,这是我妈我哥的钱。告不告,不是我说了算。借据也在人家手上。至于你妈说的还钱方式,我不同意。你姐借的钱,凭什么要我们还?我们赚再多,那是我们俩的。跟你妈跟你姐无关。你们家的毛病是,团得太紧了,以至于分不清楚里外。这钱一笔是一笔。当初你姐出面借的,理当由她还,她还不出,求我们,我们若替她还,那是我们的情分,不是应当的。你妈有什么权利做我家钱的主?”

一片沉默。

亚平妈再张口:“丽鹃啊!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利语三月寒啊!伤了人就补不回了。从道理上说,欠条上也写的是融资,真到法院去判,不见得怎么判。就算判冠华赔钱,她也得赔得出才行。最近她们夫妻俩的单位效益都差,很可能双双下岗,自己都要拿救济金了,哪能有余钱还呢?脑袋掉了碗大的疤,逼急了,他们一家三口就是抹脖子上吊,也还是还不出。也不见得这样你就看着高兴了吧?先不说一家人的话,就是普通人,看着人家境遇可怜了,也伸不出手要钱呀!妈在这里跟你讲道理,也是求你,看在好歹认识的份上,不要逼太紧。你的恩,我们感了。”

亚平伏在丽鹃脚下,也哀求道:“鹃!我们还有孩子呢,怎么能说分就分呢?你放心,我拼命挣钱去,一定不叫咱妈咱哥吃亏。你给我句话呀!”

丽鹃沉默很久,甩出一句:“钱不是欠我的。那些道歉的话,赔钱的法子,得你们去跟我妈我哥说。不论最后是谁还的,在人家面前,得说由冠华还。没事我睡觉去了。我累了。亚平,希望你不要再半夜里扯嗓子嚎了,我这都几天睡不着。你爸死了,你孩子还活着,今天晚上让我睡个好觉。”站起来,准备上楼。

“那。。。。。明天你爸出殡,你看,要不要一起去?”亚平妈赶紧小心追了一句。

丽鹃根本不搭理。 第二天一大早,丽鹃绷着脸换上孝服跟在遗像后头去了殡仪馆。看不出情愿不情愿,不过面部表情的冷峻与死板倒是与丧礼气氛相符。

三天后,亚平妈率领一家大小,包括女婿孙子提着糕点去了丽鹃的家。

丽鹃的母亲还躺在床上行走不便。亚平妈一进门,顶着丽鹃妈的历目,睬着尖刀阵前行。放下礼物,就一屁股崴在丽鹃妈的床边,语调轻柔外带羞愧地道歉。态度之诚恳,举止之卑微,叫亚平不忍下目。好在丽鹃妈是见过大世面的,不为所动:“你不要跟我来这一套。我们两家已经恩断情绝了。法庭见。还要包括我的精神损失,住院费用,一切一切。你们走吧!东西也拿走,我看不上。”说完就拿手直轰来客。

亚平的脸憋得通红,不知是怒是羞,眼看就压抑不住要爆发了。亚平妈用眼色阻止了亚平说话。冠华一家倒是老老实实的,一句话没有。连调皮捣蛋的小孩儿都吓得没一句话。

丽鹃的哥哥这时候果断站起来说:“意外已经发生了,只能往好的方面解决。阿姨,钱的事情慢慢说。我不能说我不要,毕竟我在上海也要生活,你们尽量还吧,我们也不催你们。这次损失最大的还是人。亚平的父亲还有我的母亲,为这点钱闹成这样,不值得。大家都是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了。我代表妈妈接受你们的道歉,和好和好!爸!端几杯茶来好吧?”

丽鹃妈还要争辩,被丽鹃哥用手压住:“不就一点钱吗?人重要还是钱重要?只要你活着,有得享受来!再过三五年,十万都是废纸了,随便抓抓就有。你怎么这么想不开?不要再吵了。这是妹妹的婆婆,你多少要给点面子。”

亚平听了大舅子的话,内心感激万分。

钱的事情告一段落。

亚平妈回到家后,对亚平说:“眼看丽鹃要生孩子了,我身体也不好,得请个保姆。这笔钱,就从你爸爸看病没花完的钱里出。找保姆要谨慎。首先要安全,现在保姆偷孩子的事情太多了。其次要会疼孩子,真心疼孩子的少。我想过了,你大表姐现在在家闲着,才四十出头,正是能干活的时候,一只手能拎一个煤气罐子,又是亲的,叫她抱孩子放心。在上海,找一个保姆,最低也得 700块。有这笔钱送给外人,还不晓得干得怎么样,不如给自己人了。至少对自己的侄子肯定没话说。你说呢?”

亚平频频点头。

丽鹃坚决反对:“我不用亲戚,不好使唤。既然你跟我们住一起,就不存在安全不安全问题,保姆就是来干活的,你多看着点就行。还是到劳动介绍所去找。还有,表姐有家有口,能在这里干长吗?今天闹着来,明天闹着走,不够我贴路费的。”

亚平妈保证:“你放心。说是表姐,你用你的。该叫她干什么甭不好意思。外面找的保姆,我也不能24小时看着,人家要真憋着坏心,想偷我们孩子那还不是眼皮底下的事儿?既然来了,就扎根儿了。他们一家大小也指这钱过日子不是?我前头就跟她说好,不兴来回跑的。行不?”

“行!”亚平替丽鹃就答应了。

亚平表姐来得倒挺利索。一个大挎包就装下所有的行头了。一进门长嘘短叹:“哎呀妈呀!楼上楼下,电灯电话呀!提前实现四个现代化啊!这整个一空中别墅啊!叫我瞅着,比外头的独门独院儿别墅强多啦!楼下还有防盗门腻!多安全啊!亚平这小子行啊!”

亚平妈乐开了怀:“可不咋地!这可是大上海啊!每个月光贷款我们亚平都得还好几千哪!”“那不要了亚平的命了?”“我们亚平一个月工资就一万多!不怕!”“哎呀妈呀!大兄弟真出息!上一个月班儿强过我忙一年的啊!小姨你瞧好吧!以后靠着亚平,你们一家就吃香喝辣啦!”

丽鹃冷眼看,不说话。

亚平的表姐玉喜干起活来真没话讲。没活都能捣腾出活来。早上丽鹃去上班,连鞋带都替丽鹃系好,很会疼人,比亚平还强。虽然说话咋呼点儿,有时候兴致来了放开嗓门震得房门有点颤,睡觉呼噜打得有点响,略嫌吵,旁的倒没啥。

一周后,丽鹃开始觉得浑身瘙痒,上班的时候不停地挠。起先怀疑怀孕后期皮肤干燥,涂上厚厚的凡士林也无效。回去跟自己妈一说,丽鹃妈拉起丽鹃的衣服闻闻,说:“衣服没清干净,肥皂粉蛰的。”

丽鹃回去后便留心看玉喜洗衣服。

玉喜洗衣服不用洗衣机,甚合亚平妈的心意。纯凭手搓。肥皂粉搓一遍,清水涮两遍。第一盆清下的白花花的肥皂水并不倒掉,而是留着擦锅台抹桌子。第二遍清的水蓄在桶里擦地冲厕所。然后完了。衣服拧干了往窗外挂。

丽鹃吓得跟后面阻止道:“玉喜姐,这算干净了?”“那可不咋地?都洗三遍了还不干净?洗衣机不也就洗三遍吗?我这还一件一件搓的呢!你放心,有油点的地方我都先搓过了。”

“我不是那意思!你最后一遍清衣服的水上,都漂着泡沫呢!这样洗不行的!我穿了浑身发痒!”

“你那是心理作用!人洗还能不比洗衣机洗干净?洗衣机洗你都不痒,我洗怎么就痒呢?”“那不一样,洗衣机放的水多!每遍洗完都甩干,容易清,你手拧拧不干净的。肥皂粉都积在衣服里面。我看最少要清四遍,水面上没泡泡了才行!”

“哎!丽鹃啊!这水不要钱啊!你没见我恨不能都把这剩水喝了?有钱是一回事,那也不能糟蹋能源吧!水多宝贵啊!再说了,水上有泡泡太正常了,拿手胡拉两圈上面都飘泡泡呢!你看你看!”玉喜一句不肯相让,还拿手去泼了泼盆里的水,果然水面上漾起了几个大泡泡。

“这是两码事!这种是大泡泡,是空气,你那种是小泡沫,是肥皂泡!”

“那你这就是为难我了!那万一盆上面飘着又有大泡泡又有小泡泡,我以哪个为准呢?”

“小泡泡多就说明肥皂粉没带干净。洗到大泡泡多为止。”

“这个多又怎么个说法?多少算多?你给个百分比,三七开?四六开?”玉喜不高兴了。“得!我人直,拐不过那么多弯来,”玉喜跑上楼,从书房里拿张纸拿支笔推到丽鹃面前,“你给画个图。多大的泡泡算空气,多大的泡泡算肥皂。我就照着比。万一我洗四次了还是有小泡泡呢?”

丽鹃哑口。想了想说,总之,洗衣服的时候要放水笼头冲,不能一盆水从头搓到尾。最少清三次。

亚平妈就坐在客厅里听丽娟跟玉喜为个泡泡争来争去,玉喜嗓门大,中气足,从势头上一下就压住了丽娟,最后又掏出笔来要丽娟画押,快把亚平妈给笑晕了,就那么一直抿着嘴偷乐。

“还有,洗完衣服的水都倒了,别留着擦这擦那。那里面又是内裤又是袜子的,拿去擦锅台,一个是吃的,一个是穿的,混一起真上下不分了。”丽鹃原本不计较这些,因为觉得在泡泡的争执上失了阵地,便随口找个话说,“我们家不缺这点水钱。”

“那你不缺,不如把钱送给我算了。我省的算我的。白花花的水,哪能就这么浪费呀!裤头袜子有什么要紧啊!都是贴身穿的,又不脏,你们这都天天一把澡的,难道还嫌自己身子脏?”玉喜顶回去。

丽鹃明显不是对手,怏怏出了厨房回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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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下,传来婆婆和玉喜故意压低嗓门的低语,时而放肆地大笑。丽鹃火不打一处来,肯定俩人背着自己不晓得怎么嘲弄。丽鹃感到这个家由以前的势均力敌骤然发展到自己势单力薄。斗争的形势日趋严峻。当初就不该同意亚平妈的主意,这个老东西,出的点子没一个不憋着坏心。

“玉喜姐,你给我削个苹果。”丽鹃斜依在沙发上看电视,听厨房里婆婆跟玉喜两个人有说有笑,心里便不痛快,存心找了个茬支派玉喜。

玉喜应完后并不急着出来,该聊啥聊啥。

“玉喜姐,麻烦你帮我削个苹果!”丽鹃的声音明显提高,透着不快。

“我这正泡着呢!给!”玉喜从厨房迈步出来,递给丽鹃一个被开水烫得失去粉嫩本色,只剩下一片黯然黄皮的红富士。

“我要你削皮,你拿去泡!这能吃吗?行了,我也不要你削了,你替我递把刀过来,我自己削。”

“丽鹃!你还是大学生呢!怎么不读书不看报啊!对了,你还在报社工作呢!前两天我刚在报纸上读的,就你办的那报纸,上面说,苹果里的维生素,60%在皮上,皮上的都是精华!削了多可惜呀!”

“不削?不削吃表面的农药?现在苹果哪个不是喷农药长大的?让我吃一肚子毒?再说你看你拿热水泡的,颜色都变了,还能有营养吗?”

“人哪!不能活太仔细!还没听说光吃苹果上的农药能吃死人的。“玉喜拿过苹果,对着上面狠咬一口又塞回丽鹃手里,“没死吧?我老家乡下的妇女喝整瓶不兑水的农药都能救回来!这也毒那也毒,香烟够毒吧!我姨夫一天两包,抽40年才抽出病来。苹果上的那点农药,到什么时候才能药死人呀?再说了,现在什么不上农药?你天天吃的青菜没药?菜叶怎么削皮?那还不在开水里烫呢,水里泡泡就吃了,怎么办?上海人的想法还真叫人难琢磨,依你的意思,农药是不干净的,那粪反而干净了?菜叶上沾点粪吃下去没事,沾点农药就不行?哈哈哈哈。。。。。。。。。。”玉喜笑得毫不顾忌。

亚平妈就站在厨房门口听她们斗嘴。眼中的笑都快漫出脸了。

丽鹃冷冷透射虽然不站在一条直线上,却显然站在一个阵线上的婆婆及婆婆的保镖。将苹果重重端在茶几上,缓缓站起身,塞上拖鞋,懒洋洋上楼回房间。边走边扔一句话:“得!我每月花700块钱,没请一保姆,请一大学教授来给我上课了。吃个苹果都这么难,我也不敢劳动您了,您找一大学另谋高就吧!您蹲我们家多可惜呀!全国寿命研究委员会该高薪聘你呀!您这样的下岗,多屈才呀!又读书,又看报,知晓天下大事。江泽民怎么没请你进智囊团啊!你比那什么红可强多啦!哦!我忘了,您这正拿着我的工资替我婆婆出谋划策呢!”

玉喜说:“哎!你这话说的我不爱听啊!别指桑骂槐的。有理说理。你说得过我我按你说的改呀!扯我小姨干哈?再说了,我来是照顾你们全家生活的,我来也不是你请来的,这钱也是我弟弟出的,你横啥?切!还大学生呢!比泼妇还泼!”

亚平妈轻悄悄走过去,拉了拉玉喜的手说:“甭理她!花疯子一个。说话向来没谱,不懂人事儿!”

“我能不理她吗?她撵我走呢!走就走呗,我又不是非得赖这儿!但你至少得说个理由吧?就因为没理了恼羞成怒?”

“她干得那些个事儿,桩桩件件,没一个能让人学得出口的。你知道你姨夫怎么死的?你知道上次那个集资的事情,她说啥来着?她要告我们冠华!就这!就这!就这是我们家媳妇说的话!我都替她丢人!我是为了冠华硬生生压下这口气,舍下老脸来给她那个娘去道得谦!你见过这样的吗?我自家人死了,还得去给人赔礼。我看你刚到,不想让你惹闲气,都没告诉你。本都不想提了,她还。。。。。。。。。。。”亚平妈压低声音掰着手指头开始控诉百大罪状。伤情之处,齿间地震,目含海啸,手如寒冰,身似钢刀。玉喜听了,心如刀绞,几欲冲进厨房夺了菜刀手韧现代严婆惜,大卸八块还要放火上烧烤,硬是被亚平妈生生拦下,含愤带伤地说:“我要不是为我那个孙子,我!我!我!我早想过了,亚平坚决不能跟这个女人过一辈子,他爸已经死在这个女人手上了,我迟早也得死在她手上!这孩子是我家的,绝对不能叫她给坏了。不能给她!不然迟早得跟这个妈学得无情无义,没心没肝。想当年,我们家为送亚平来上海的学校,吃了多少苦啊!他姐姐每个月就留个饭钱,我们全家人支持他上的大学,现在,就给这个女人废了!亚平刚毕业的时候,工资才1千6,就这样,年底都往家寄5000,自从认识她以后,现在工资都上万了,我连根毛都没见着!我这儿子就算是废了,只当是丢了!”

周五晚上,一家人难得聚一起吃饭。今天亚平回来得早。

一家四口坐在餐桌边,其他三个聊得热火朝天。丽鹃懒得插一句话,一个人默默剥着虾壳虾尾巴。

“哎呀!虾壳里有钙质,孕妇要多补,这么有营养的东西你怎么都给扔了?多浪费呀!一斤虾都十七八块呢!”玉喜心疼地喊。

丽鹃翻了翻眼,皮笑肉不笑地将眼前一小撮虾皮用筷子推到旁边的玉喜跟前,说:“营养都给你。你吃了吧!”继续剥虾皮。

玉喜脸挂不住了,绷着脸扒饭。

亚平妈直直望着亚平。

亚平放下筷子,说,丽鹃,怎么说话呢?姐那是好心,心疼你,你怎么这么说?

丽鹃依旧皮笑肉不笑,我也是好心啊,她说虾壳有钙有营养,我自己都不舍得吃就让给她吃啊!怎么她说就是心疼我,我说就不是心疼她呢?

亚平捺住火说:“有让人吃虾壳的吗?”

丽鹃哈哈,哈哈,冲天笑几声,不阴不阳地回一句,是啊,有让人吃虾壳的吗?

亚平不做声了,亚平妈默默扒白饭,玉喜坐了片刻,也默默吃饭。

丽鹃内心的得意都憋不住了,嘴角硬绷都绷不住乐,双眼不望旁人,大模大样地索性将一整盘虾端到自己眼前头,一只接一只地剥,并且消灭干净,毫不客气,虾皮堆了半个桌面。

吃完饭,丽鹃在书房上网。亚平推门进来又反手带上门说:“丽鹃,你是不是不喜欢玉喜啊?玉喜对你那么好,早上出门都替你把鞋带绑紧,晚上洗澡都搀着你,换洗衣服放在你床头,也只有亲的才能做到这样了,外面找一保姆,能这样对你?你别伤人心啊!”

丽鹃根本不回头,说,我喜欢不喜欢有什么要紧啊?这家反正我也不做主。你妈喜欢不就行了。

亚平说:“你马上就要生了,现在再换保姆也来不及啊!你就不能对她好点儿?她年纪比你大,说你都为你好,你就不能客客气气的?以后我们孩子都指靠她了。”

“切!这家里,哪个不比我大?哪个不能说我?我能指靠哪个?我谁都不靠,我靠我自己。”

“你这话不凭良心。这家里,谁敢对你怎样?你刚才说玉喜,那是我妈的外甥女,我妈心里多难过,都没说你。你在家里还不是想怎样就怎样?”

“那是当你面。我不会演戏。我就算会演戏,也没观众。平日里就我一个,我演给谁看?还不是任人欺?”

“谁欺负你了?我不信。就我妈那脾气,玉喜那么实诚,她们绝对不会。何况,你也是我们家人啊,哪有一家人欺负一家人的?你也太小心眼了。”

“我就知道你不信,我跟你说了吗?懒得理你。以后有话敞门说,干吗搞得跟做贼似的,外人不晓得,还以为我拿着黑本子告黑状呢!”

丽鹃在7月末的盛夏顺产一个男孩,三天后全家大包小袋出院。婆婆手里抱着孩子,玉喜手里提着东西,亚平负责搀扶丽鹃。

回家后,丽鹃的卧室门窗紧闭,窗帘低垂,不见太阳。床上铺着布床单。玉喜张罗着丽鹃躺下,抱着孩子就去了奶奶的房间。

丽鹃说,孩子放我这儿吧!喂奶方便。

玉喜不同意,说一个月子的妇女,要是跟个哼哼唧唧的奶孩子在一起,还睡什么呀!你只管休息你的,到时候送过去奶一下就行。这一个月,可得好好保养,不休息好,坐下月子病,那是一辈子的事情。

盛夏时节,卧室又在七楼楼顶,那个炕啊!丽鹃没三分钟就把床单给浸湿了。

“亚平,替我开空调。”丽鹃吩咐。

“瞎胡闹,月子里哪能受风?那还是冷风!没见我窗户都关着?别说空调了,电风扇都不能吹。你忍忍。这不能由你性子。”玉喜说得干脆利落,不带一点商量余地。

丽鹃心生反感,打心里觉得玉喜这是变相折磨自己,出一口恶气。而儿子在她手上,就见她一趟一趟往婆婆房里走,俩人对着个眼睛都没睁开的孩子傻乐,夸赞之声飘忽而至:“瞧这孩子,额头宽的,跟他爹一个模样!”“可不咋地!眼睛没睁开都能看得出双眼皮大眼睛,真象他姑姑!幸好没象着他妈。”“你说这孩子咋就那么俊腻?越看越象未来电影明星。”“电影明星也有长得糁的,葛优再有名,都不能象他呀!我看就跟唐国强似的。”

丽鹃从孩子生下起都没时间看仔细。心里想得不行,就想抱过来看看。 “玉喜姐,抱过来给我看看。我都没看清楚呢!”丽鹃忍不住要求。

“不行!你那屋多热呀,把孩子捂出痱子来,我们这里手打扇子,自然风,又凉快又不感冒。你甭管了,好好睡你的吧!到点我抱过去喂奶。”

孩子大声哭。玉喜抱着孩子沿走廊来回颠,换着法子哄着。

“是不是饿了?拿来我抱抱。”丽鹃躺床上喊。“刚吃过,不饿,这是闹困呢!”你关上门,别吵着你。“玉喜继续哄。好不容易哄睡着了,把孩子一放枕头上,又开始放声大哭。再继续颠。一天二十四小时,亚平妈和玉喜轮流换手,自己累了就那么直停停坐在沙发上眯眼打瞌睡,硬是不撒手。

丽鹃几次接手想去抱,孩子一落她手就哭。亚平妈慌着又抢回去。”你身上有奶味儿,闹得他睡不着,小人儿又困了,要睡觉,你这是折腾他呢!”

丽鹃怅然,感觉自己纯粹是一个奶妈。

三伏天,热得丽鹃浑身是汗,又加上动弹的少,身上真捂出了痱子,浑身痒。几次憋不住要开空调,都被玉喜吓回去了。

“我说的反正你也不听。好心当成驴肝肺。成,你要真想开,我拦不住你。但孩子我不能送进去,一冷一热要感冒,我给你去买个泵,你自己把奶泵出来,我拿出来用奶瓶喂。”丽鹃只能忍。

“一?今天宝儿怎么拉的是香肠?昨天拉的还是果酱呢!别不是奶水出了什么问题吧?”婆婆和玉喜对着宝宝的一厥大便仔细研究,闻来闻去,还对太阳瞅。

“坏了,今天又拉蛋花汤了!这可不得了啊!是不是奶水太油?”

亚平妈和玉喜针对不同的大便成色作出准确判断,并最终将食谱定在最适应宝宝肠胃的鲫鱼白蘑菇汤上,且,不放盐。

“我实在是喝不下去了。能不能换点东西吃?一点盐没有,我怎么吃啊?我又不是得了肾病。”“盐多对孩子不好。你盐吃多了就要多喝水,多喝水奶就稀,他一天多吃三趟都吃不饱,你是做妈的,就不能为孩子忍忍?”

丽鹃气结!曾干过半夜里趁一屋子人都睡了偷偷溜到楼下去偷吃酱菜的事情。

丽鹃恨恨地想,我忍!忍你们一个月,等我月子满了,看你们说什么,第一件事情我就把孩子收回来! (未完待续,敬请期盼)最后更新2005年2月24日

孩子满月后的第二天早上,丽鹃起身到楼下喝水,看见玉喜抱着孩子半歪在沙发上,张着嘴巴睡觉,口水漾在嘴角边,越拖越长,眼看就要落到孩子脸上。儿子倒是睡得很酣,不哭不闹。

丽鹃走过去,打算轻轻将孩子抱过来。手刚一触到孩子,玉喜本能一抽胳膊,张开眼睛吸着口水问:“干吗呀?”

丽鹃答:“我看你睡得辛苦,哪有成夜成夜这样睡的?我跟你换个手,以后让宝宝跟我睡,不用抱着。”

玉喜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不行不行!这孩子还邪性,就要抱着睡,一躺下就哭。”

“那更不能由着他了。迟早得自己睡吧?难道抱到大?越大越难戒,这才一个月,没事的,就让他放摇篮里睡。”

玉喜就是不撒手,跟丽鹃抢孩子。丽鹃火了,一用力把孩子夺过来说:“不行!哪能由了你了?”孩子立杆见影就放声哭起来。丽鹃理也不理,抱着就回房间去,让孩子躺在身边的摇篮里,关上门。

亚平妈慌着从阳台上奔过来:“怎么了怎么了?正睡得得意,怎么就闹了?”玉喜哭丧着脸说,孩子给抢走了。亚平妈不做声。

丽鹃的宝宝还真硬气,不抱就哭不停,扯着嗓子歪着没牙的小嘴带着豆大的泪哇哇哭了10分钟。其间丽鹃试图抱着哄,颠来颠去也不见孩子停。

亚平妈沉不住气了,敲着门说:“他就喜欢抱着睡,他就认玉喜,你还是叫玉喜抱着睡吧!别折腾了。”

“不行!哪能由着他?坏习惯现在不改,以后还怎么带?你别护着,我来收拾。”

亚平妈围着门直打转,玉喜也守在门口竖着耳朵听。

丽鹃心里急得呀,这第一炮要是打不响,以后的阵地就彻底拱手送人了。她试着拿奶头去堵孩子,孩子根本不吃,塞进去吐出来,就是哭,眼看就哭了20分钟了。

“丽鹃,你叫玉喜哄吧!你没经验,孩子又跟她亲,她哄完了再交给你。”

“你们别管了。他哭一次知道不管用,以后就老实了。”

“你瞎胡闹!他才多大,懂啥管用不管用?他哭就说明他不喜欢。你非要拧着他干吗?拿来!”亚平妈开始气愤地拍门。

丽鹃把孩子放下,拉开门冲婆婆说:“你干吗?拍那么响给谁听?我的孩子,就得按我的法子带。你要能接受,你就在这住,不能接受就走人。你那话什么意思?什么叫我的孩子跟我不亲?我孩子跟我不亲跟你亲?那我就更不能让你碰了,过几年以后,他还认我是他妈吗?从今天起,你们俩就负责孩子的洗洗涮涮。不想负责我也不稀罕。晚上孩子跟我睡,谁都别摸。”说完啪地关上门。

亚平妈气得脸色发青。

宝宝够倔,已经哭紫了脸了,上气不接下气,要多惨有多惨。外头亚平妈眼泪直滴,比宝宝哭得还惨烈。

玉喜到楼下的储藏室里翻出备用钥匙,直接打开卧室门,一把抢过摇篮里的孩子跑出去。丽鹃要追,被亚平妈一把拉住:“丽鹃啊!大人之间有什么不愉快,不能牵扯到毛娃娃,他还是个吃奶的孩子,你就放过他吧!”

楼下已然一片安静,宝宝蓦地住嘴,明显跟丽鹃唱对台戏。得!丽鹃的阵营更加单薄,而敌人的队伍不断扩军,现在还招了个会十八般武艺,从自己的黄龙府直接叛变的小童军。

晚上亚平回家以后,丽鹃在他睡的书房等,面色铁青。“李亚平!我的孩子,我能做主吗?”“当然能。”“好,明天你去跟你妈说,孩子跟我睡,不用她管了。还有,我妈最近又小中风了,需要个人伺候,我想叫玉喜过去。”

“这不合适吧?跟谁睡不是睡?只要对孩子好就行。何况,我妈不叫孩子跟你睡,也是心疼你,怕你晚上休息不好。还有玉喜,她来当初说好了就是给我带孩子的,你现在支派她去你家,也得她乐意才行。她不乐意,我怎么好勉强她?”

“当初她来,是你妈说要请保姆的吧?既然是保姆,就得听我指挥吧?哪里需要就往哪里去吧?我这现在不需要她了,要么她走人,要么去我妈家。你自己看着办。我还没见过保姆挑工作的。”“她是保姆吗?她是我姐!”“哦!那就对了。我现在需要的是保姆,不是姐。她可以回去了。你不跟她说,我明天自己去说。”丽鹃转身出去。

第二天一大早,丽鹃赶在亚平上班以前,在楼下大厅等候,眼看亚平下楼吃早饭,扯着嗓门对玉喜说:“玉喜姐,孩子现在满月了,我也能活动了,这里用不到你了。我妈现在身体不好,需要个人伺候,你能不能去我妈家住一段?”

玉喜不出声。

“你不说话就算是应了。谢谢啊!”

亚平妈说:“慢着!谁同意了?玉喜是我叫来的,给我带孙子的,钱也是我出的,从老头没看完的病钱里出的。我不叫她走,谁也不能叫她走。”

丽鹃冷笑一声说:“你的钱,你有多少钱?你哪来的钱?好象你现在还欠我家10几万吧?你既然有钱请保姆,不如拿钱还帐了。你不愿意也行啊!我妈身体不方便,我这又替你还债,一个月1000到猴年马月才清啊?从下个月起,我给她两千,一千还债,1000替她请个保姆。想当年你们不来搅和的时候,我妈身体可是一点毛病没有啊!”

转脸又对玉喜说:“玉喜姐,你自己掂量,你若去我妈家,我加你300,你若不去,在这能不能呆下去,我不敢保证。反正我不缺人手。”

亚平妈盯着亚平问:“亚平,你什么意思?”

亚平低头吃饭,不说话。

亚平妈抬高声音问:“亚平!?”

丽鹃懒洋洋回答说:“甭喊了!我昨天晚上跟他谈过了。这个家,他不当。住我的房子,就得听我的话,不然都给我滚出去,我不爱伺候。”

亚平妈气得发抖。

玉喜从厨房出来,低头说:“行,我去。”

丽鹃得意地转身上楼说:“哎!对了,这才叫聪明。人要看清形势。对了,我现在去抱孩子,以后孩子就在我房间里,他哭就任他哭,谁都别来哄。谁来哄我跟谁翻脸!别怪我事先没把话说清楚。孩子是我的,他就得服我管,那旁的,都不亲!”哼着小曲儿去了婆婆房间。

下午,丽鹃抱着孩子,带着玉喜上自己妈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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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喜一个礼拜后的半夜里,哭着跑回亚平家,死活非要回东北老家。

亚平妈一边系着衣裳扣子一边问:“这大半夜的,怎么了这是?”亚平也下来,丽鹃也出来站在楼梯听。

“那个老不死的!想把我整死。整夜整夜不叫我睡,鸡没叫我就起,老鼠都休息了我还不能休息。全家马桶我倒就不说了,还故意羞辱我,说是便秘,撅着屁股让我给她塞开塞露,我不干,她就骂不停口,啥脏话都出来,简直叫人没法听。今天晚上,我想打个电话回家问问孩子的事情。刚拿起来她就骂,说我浪费她家电话。我说我自己出电话钱,她说我哪来的钱,钱都是她女儿给的。过了12点,我趁她睡了拿起电话想打,哪知道她就躲门后头等我,开了灯扯嗓子骂我,所有的街坊邻居都醒了,我实在是呆不下去了。我算是看出来了,这明显就是他们一家在赶我走呢!这钱我也不要了,留他家买花圈吧!我明儿就走了。”

丽鹃从二楼冲下,阴阳怪气地说:“玉喜姐啊!你想走,没人拦你,走就走呗,现在连国营企业都没铁饭碗了,谁敢保证自己在一个地方呆一辈子啊!但走了还找借口编排人,可不厚道啊!我妈她要是全手全脚身体利落,用每月糟蹋1000块请人帮忙吗?哪家用人不倒马桶?她手要是活动方便,她也不想让你看屁股啊!再说了,她好歹也算生活自理的人,这要是瘫在床上不能动,等你擦屎擦尿,你不得把她给捂死了?不给你打电话太正常了。保姆谁不是自己买电话卡上公用电话亭去?以前你呆我家太享受了吧?不要钱的长途电话,想扯多久扯多久。也就我们富裕不计较。我妈可不富裕,她没那么大方。再说了,你半夜12点打电话什么意思?存心不让人睡觉啊?我妈脾气不好是出了名的,又不是针对你。对我她也不客气呀!更何况她被人气病了以后更是性格偏激,你好歹也算晚辈,该担待一点才是啊!告偏状也没这个告法吧!得,我也不多说了,既然你自己提出要走的,看你是亚平姐的份上,明天我替你去买车票,多给你俩月工资,慢走不送啊!”转身回房偷乐,快活地直蹬脚。

“这!这就是你找的好媳妇!”亚平妈咬牙切齿,越想越恨,抬手扇了儿子一个大嘴巴。

亚平哭丧着脸站在大厅中央,感觉自己真成了钻风箱的老鼠。

亚平半夜偷偷摸进丽鹃的卧室,跪在丽鹃床头搂着丽鹃的肩膀说:“丽鹃!求你给我个面子,你这样,我妈要伤心死了。求你了。就说句软话,让玉喜留下吧!”

丽鹃背对亚平:“你现在还有什么面子呀?你那点薄面早就给完了。我现在让你挂我丈夫的头衔,已经是开恩了。玉喜这事可不怪我啊!我当初坚决反对她来,是你妈的主张。现在不过是平添一个枪灰而已。你妈呀,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这个家,我看就多了你妈。要是没你妈,光玉喜,没准我们还是好朋友。亚平啊!我现在跟你,只能是同志间的友谊,不存在夫妻间的感情。你自己看着办,你要是觉得我们过不下去了呢!你提离婚,我马上签字。孩子归我,房子归我,你带着你娘爱上哪上哪去。你要是想过下去,叫你娘闭嘴。她要看清楚这个家的形势,这个家只能有一个说话算数的,那就是我!”说到“那就是我”的时候,丽鹃突然转身,目露凶光,眼带杀机,吐词恶狠狠。“我现在是可怜你附带收留她,不然我叫你们俩光着屁股滚蛋!听清楚了?滚!”

第二天,是亚平去买的车票,送玉喜走的 人。在送别的站台上,亚平哭成个泪人,不知道是歉疚还是屈辱,除了流泪,他一句话也说不出。玉喜也哭。俩人抱成一团泪流成渠。玉喜坐在车里冲亚平挥手:“你多保重!”

丽鹃觉得日子无比美好,呼吸都特别轻松。现在,她在家里悠哉游哉,抱着孩子想上哪上哪。宝宝已经习惯了一睁眼就看见妈妈的微笑,常腻在丽鹃的怀里拱。丽鹃的心都要化了,特别喜欢孩子依赖的表情,还有一张眼就露出的惊喜,看都看不够。丽鹃每天的大部分时间里,开始沿袭玉喜以前的习惯,就这么不撒手地抱着晃着,就愿意 宠着孩子让孩子高兴。她终于明白了玉喜还有婆婆当时的心,对这样一个可人儿,再怎么溺爱都不过分。

亚平的妈出奇地沉默。大部分时间一个人蜷缩在厨房里或躲在卧室里不出来。很多时候一个人默默发呆。她已经意识到这个家的现实。她的儿子根本不做主,而她只是在这个家借住。很多时候她如果正在厨房干活儿,不巧丽鹃抱着孩子进门,她会吓得一哆嗦,赶紧低着头躲出去。而亚平无论找多少个机会跟他妈套近乎,他妈报复性地死不开口。基本上,亚平妈在家说话的机会为零。

亚平妈的乐趣就在看孙子。有时候趴在门边偷偷往卧室里瞅,或贴在墙边听里面丽鹃逗孩子,心里向往,难得露出笑容。

丽鹃知道婆婆趴门口偷看孙子。这一向婆婆默不做声,她又觉得过意不去。内心里其实满希望婆婆能够走进来,抱抱自己的儿子。可嘴里就是放不出软话:“要看就进来看,别在门口偷偷摸摸的。”婆婆一听这话,立马转身就走。

转眼三个月产假到期,丽鹃要上班了。丽鹃这一走,整个家包括孩子就丢给亚平的妈。丽鹃想借这个机会跟亚平妈和解,一是为了孩子,二也是为了这个家。

上班前的头夜,丽鹃走进婆婆房间,看婆婆靠在床上警惕地看着自己。

她坐在亚平妈床头,拉着亚平妈的手说:“妈,我明天要上班了,今天晚上还有明天早上,我把奶泵好放在瓶里冻冰箱,孩子和这个家就全靠你了。谢谢啊!”亚平妈不做声,轻轻点点头。

丽鹃心想,我要对婆婆好点,毕竟她是亚平的妈,是孩子的奶奶。

丽鹃上班一个礼拜,就觉得不对劲。

孩子回来并不饿,塞奶头也不怎么馋。按说孩子越长越快,每天四小瓶奶不至于撑得他不想喝新鲜的。硬往他嘴里塞,他要么使劲咬着玩练牙,咬到丽鹃皮破,要么含着就睡着了,并不吸。网上找资料,去问医生,问所有的同事,都说不正常,却找不到答案。

这天丽鹃长了个心眼,掐着孩子中午喂奶的时间回去,一进门,婆婆正把瓶子里泵好的母奶往水池倒,看见从天而降的丽鹃,吓得浑身一哆嗦。手赶紧藏背后。

灶台上,放着一瓶婴幼儿奶粉,打开盖子。

丽鹃怒火中烧,恨不得冲过去扇那老娘们一巴掌,再将她从阳台扔出去。她掏出手机,直接拨到亚平办公室:“李亚平!你现在马上回家!打车回来!半个小时内你要是不回来,你就见不到你娘了!”

亚平妈赶紧伸手拿奶粉,被丽鹃一把抓住:“干吗?想销毁罪证啊!太迟了!你就是喂不熟的白眼狼!我还妄想跟你同一屋檐下生活,对你好!我真是猪油蒙心!你就是时刻准备咬农夫一口的蛇!你老实等你儿子回来,然后你给我滚蛋!”丽鹃两只手捉住婆婆,让她动弹不得,任凭她苦苦哀求:“丽鹃,你听我说!我不是那意思,我不是那意思!”也任凭楼上儿子饥饿的哭声哭破天。

亚平一进门,就见老婆气得扭曲的脸和母亲面色惨白。

“怎么回事?你先放开我娘!你吓着她了!”

“好!既然你在这了,我也不怕她销毁罪证。我说我儿子怎么不吃我奶了,我说我儿子怎么不饿了。你看你妈,你那亲爱的妈做的好事!她把我泵的奶全部倒掉,喂宝宝吃奶粉。她安什么心?恩?叫孩子跟她亲是吧?叫孩子不认我是吧!这可是她的亲孙子!她自私到心里永远只有自己!为了达到霸占这个家的目的,连个吃奶的孩子都要利用上!李亚平,你自己决定,今天有她没我,有我没她!”

亚平反感地拉住丽鹃:“就为这事啊!我当什么大不了的。你别没事瞎咋呼好不好?你能不能不拿你的小人心度人啊?你听我妈说什么!”

亚平妈一擦眼泪,拉着丽鹃的手,被丽鹃甩开:“丽鹃啊!我是琢磨,你每天上班这么忙,还要泵奶喂孩子,越往后孩子越大,肯定不够吃。迟早得戒。每天听你回来说奶涨得疼,我和亚平都心疼的慌,想试试看,掺一点牛奶,掺一点牛奶,以后慢慢加,等宝宝完全适应了,干脆就断了。省得你难受。再说,现在的婴儿奶粉,营养跟母奶差不多,有的比母奶营养都全,好多妈妈没奶全靠牛奶喂,都长得壮壮实实的。我绝对没有别的坏心,这孩子是我孙子,但最终是你孩子,我是不能和你比的,你尽管放心。”

“我妈这事在你刚上班就跟我说了。你又说奶疼,宝宝白天在家又饿得直叫。就怕你疑心,才瞒着不告诉你。我们果然没看错你,小鸡肚肠一个。这个家,除了你在搅和,没谁想拆散。你自己想去吧!想清楚了,给我妈道个歉。”

丽鹃呆在那里,不说一句话。从内心里,怎么她都觉得不舒服,怎么都觉得别扭,可面子上,她就是说不出一句!内心里唯一感觉是:又被这老巫婆算计了一把!回回她都走在头里。

丽鹃想了半天,说:“我的孩子,我做主。在半岁之前,他只吃母奶。医生都这么说。我供不上那是我的事情,供得上就得让孩子吃。从明天起,我白天多带几个奶瓶,存起来,晚上带回来。以后不许再喂奶粉。”

现实的残酷性在于,你能和大人对抗,不能和孩子对抗。

宝宝在丽鹃上班一个月后,拒绝吃奶了。丽鹃知道其中必定有因,可就是说不出个名堂来。现在的奶粉造得,真是具有商业侵略性。也许味道香些,有时候丽鹃甚至怀疑里面放了罂毒,总之,丽鹃的母奶在美国奶粉面前,彻底失去市场,在奶头上抹糖也好,抹巧克力也好,甚至贴上海底总动员的大头贴,都不能动摇儿子崇洋媚外的决心。丽鹃的奶慢慢就回去了。丽鹃得以挟儿子以令诸侯的优势一去不复返。丽鹃的内心失落及惶恐。儿子跟奶奶在白天玩得精疲力竭,每天丽鹃回来的时候,儿子都在酣睡中,有心去亲亲儿子,奶奶在一旁柔声阻止:“孩子都睡了,别弄醒了。”

丽鹃认定这是老鬼的阴谋,特地把孩子弄得时钟颠倒,跟自己没有交流。心生恨想:难怪那么多妇女辞职在家做全职母亲,原来全是为了对付婆婆!不然,得了工作,失去儿子,损失惨重。

儿子在半岁的时候,就会喊人了:“奶!”这个奶当然可以理解成是要喝奶的奶,这是丽鹃的诠释。但无论儿子的言下之意是什么,亚平妈总答得特别自豪加爽快,眼下的余光还不无挑衅地得意看着丽鹃。至少丽鹃是这样解读的。

丽鹃抓住每一丝可以与儿子交流的机会,每一分钟都握着儿子的手给他灌输:“妈妈。”

起先的一个月里,儿子没有一点反应。这个妈妈的发音,对他而言,还不如电视机里鞠萍姐姐召唤小朋友,然后音乐声起来得亲切。每当丽鹃紧紧握住婴儿的小手,目带期盼地反复重复‘妈’的时候,儿子都冷漠地将头转到一边,不理不睬。逼急了便一撅小嘴‘卟卟’吹泡泡以表达不耐烦甚至蔑视。

越是不理睬,丽萍越是急噪,晃着儿子的小脑袋,掰过儿子转开的脸,用手指捏住孩子的嘴角,硬是希望孩子吐出一个妈字来。

否则,丽萍的江山,半壁就没了。

孩子慢慢真的有反应了。

孩子先是仔细捕捉丽鹃的‘妈’字,再仔细回想,似曾相识又略有不同,非常急切地期待着下话。可是,到‘妈妈’就没了。

终于,有一天,儿子憋不住了,在丽鹃不断地重复‘妈”这个字的时候,儿子非常清晰地吐出“坏!”

丽鹃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这是宝贝儿子在会喊奶奶,会喊爸爸后又能清晰吐出的第三个音节。这个音节是四拼不循环发音,拼音如HUAI,包含了一个声母,一个韵母和一个复韵母,发音的整个过程要先撅起嘴唇变成个小喇叭再迅速放开,咧出个笑模样才能发出来。这个音节的难度,相当于10个奶奶连发和5个奶奶加爸爸的连发。而且这个发音的还需要智力判断,必须跟在“妈妈”的后面。

丽鹃不相信自己儿子有这么高超的语言技巧,再次试探地小声,摈着呼吸,捏着嗓子,试图将妈妈发音成咩咩甚至截然不同的音调,第一次期待儿子根本没有反映甚至象以前那样反感。

“妈妈~~~~~~~~”丽鹃如此小心翼翼,小心到甚至希望自己的发音只保留一个唇形。

“坏~~~~~~~~~~~”儿子哈哈大笑着答。

“妈妈~~~~~~~~~~”丽鹃再试。

“坏~!”

丽鹃在一分钟之内,经过不下10次的实验之后,用尖利得可以刺破云霄直达天庭的尖叫大喊:“亚平!!!!!!!!!!!!!!!!!!!!!!!!!!!!!!”

亚平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冲下来的,而亚平妈也慌慌张张用围裙擦着手从厨房奔过来。

丽鹃等一家人等全部聚集在身边,冷笑一声,冲着宝宝喊:“妈妈。”

宝宝笑咪咪地以为妈妈在跟自己做游戏,迅速接一句:“坏!~”

全家一片寂静

亚平反应机敏,他在沉寂了近一分钟之后,笑着弯下身来,拨弄着孩子的脸蛋说:“宝宝坏!宝宝是个大臭臭,宝宝拉粑粑在爸爸的脖子上,宝宝坏!”

宝宝毫不领情,干脆利落地反击:“妈妈坏!”

这是宝宝发出的第一个三音节,完整的句子,有主语有谓语,有人称代词有形容词,还带有语气。

丽鹃哈哈哈哈仰天冷笑,笑到眼泪出来:“我在家养了头野狼,不仅要吃掉我,还要吃掉我的小羊!”

丽鹃直勾勾看着亚平说:“李亚平!这个家,我想只能有一个女人。那就是我。我的意思是,你没任何选择余地,我留下。她滚,或者我留下,你们滚。我的话已经非常清楚了。你明天早上告诉我你的决定,这个家究竟走几个人。

亚平面带尴尬地说:“至于吗?就为个毛孩子一句话。他懂什么呀!你这发的是什么无名火?别老挤兑我妈。动不动就想撵我妈走。我妈现在能去哪儿啊!老家的房子卖了,我爸也不在了。你消消气呀!”

丽鹃说:“我一点不计较我儿子说什么。他就是个留声机。他就是个传话筒。教什么学什么。学者无心教者有意。我得庆幸我儿子学得快学得好,在我还来得及改正以前。他要是贵人迟开口,到三岁才说话,一切就来不及了。今天我不谈了。明天早上我起来的时候,希望家里少一个或两个人。让我清净清净。我的话完毕,不想再多重复一句。”转身上楼。

亚平目露凶光,追着丽鹃喊:“要走你走,这个家,还有我妈还有我儿子还有我,都得留下,你给我滚出去!”

丽鹃掉回头走到亚平面前:“给你脸不要脸?那好,咱们法庭见。看谁赢。跟我斗?你脑子里有柏油。你也不想想,你儿子还是个吃奶的小家伙,法庭会判给你?这个家,你才出几个钱?法庭会判给你让我们母子露天?你姐姐的借据还在我手里,我连利息一块儿讨回。我不但要讨回,我还得住着这房子,要你付按揭,付抚养费,让你的儿子姓另一个男人的姓,叫另一个男人父亲,我还要告诉他,他爹和他奶奶,都不是好东西,就象他奶奶当年教他说他妈坏一样。李亚平,你跟我斗!你还嫩点儿!”

李亚平冲过去把丽鹃按倒在地,拿拳头使劲砸下去,直击丽鹃的太阳穴。

丽鹃闷闷地发出一声哀号。

亚平的第一拳带着气愤却还略有犹豫。亚平的母亲在一旁,咬牙切齿地喊:“使劲打!不打死她!打不死她不松手!这个烂货!搞死她!”亚平放开压抑在胸中许久的怨气,放开力气,象建筑工人砸石头一样放拳打下去,一拳又一拳。

亚平的儿子突然间从胸腔中发出哀号的悲鸣。似乎预感到了不幸。他的哭声并没有阻止他父亲殴打母亲的拳头,尽管他哭得一声赛一声地急。

奶奶抱起孩子,边抖边捂住孩子的嘴,口中解气地喊:“打!打!打死这个女人!就是这个贱货害了我们一家!打!”

不晓得过了多久,疯狂的李亚平突然还魂,惊恐地住手。

丽鹃七窍流血,浑身瘫软,象面袋一样没有筋骨。

李亚平和他妈妈眼珠都要掉出来地对望良久,没有一个人敢去触碰倒地的丽鹃。

足有一个世纪的等待,丽鹃没有一丝反映。

李亚平开始抱住丽鹃猛晃,丽鹃却直往地下滑。

“你!你!你起来!你你你!别装死啊!你你!你醒醒!你醒醒!醒!我跟你离婚,这个家都给你,儿子给你,钱给你,什么都给你,你听见没有?我跟你离婚!”

李亚平彻底崩溃,瘫软在地上失声痛哭。

亚平妈抱着孩子浑身一软,坐在地上不起,怀里的孩子哭不停。

丽鹃,没有心跳,没有呼吸。 [全文完]2/26/20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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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发帖心情 Post By:2005/8/10 15:18:33 [显示全部帖子]

据说生活中的现实是,男的把女的赶出去了。。。具体不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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