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〇〇八年七月十三日星期日
影 子 的 问 题
——《读写月报新教育》200803之梁卫星
读梁卫星需要勇气。
一则,文字太长。数了一下,有16页,层层叠叠密密麻麻令人望而却步。我还没有看到哪本教育类杂志舍得花费这么多版面刊用这样的宏文且放在首页的醒目位置。不是小说,不具严格意义上的论文格式,类似雨果的政论美文,一目望去,却不见美丽的词语和句子奔跑跳跃着纵向远方,也不像是出自对论文的八股形式厌恶的样子,没有只是尝试一下文体的突破的戏耍文字的姿态。他不是专业的写作者。种种猜度,定下结论。他是一名普通的一线教师。一名需要呐喊的教师。一名心灵布满创伤的新伤旧伤都疼痛不止的人。他,需要疗伤。文字是精神的止疼剂。
第二,读之前,我注意到这期杂志封面的设计——一堵墙壁上,一抹浓重的扭曲变形的长长的黑色的人的影子。影子曾给我留下童年的美好的回忆——很小的时候,在冬天的晚上,家里没有暖气没有空调,婆姥姥就拥着我坐在床头,用自己的身体温暖我,在油灯的光亮下教我用手指做各种影子游戏。长长的耳朵一摇一摆,走走停停,停停走走——是兔子。当我猜出答案总能得到她老人家的奖励。最快乐的是自己用灵巧的小手加入那个影子游戏,大小兔子,一前一后,一蹦一跳,追逐嬉戏,何等甜蜜开心快乐惬意!
天空一色苹果绿,
天空是阳光下举着的绿色的美酒,
月亮是其中一片金色的花瓣
她睁开她的眼睛,绿莹莹地
眼波闪耀,像未绽的花蕾一般纯,
第一次,
此刻第一次为人瞥见。
——绿,劳伦斯
明亮的翠绿的藤蔓植物纠结缠绵蜿蜒攀登不止是牵绊在墙头。真的要感谢亲人们给我点亮了这样一盏澄澈晶莹温暖幸福的童年的明灯。我确实非常害怕一个人孤零零地走夜路,静寂里路灯下月光下拖地摇曳的影子诡异多变叫人满脑子思绪翩翩胡乱思想,就算是夜里睡着了离开了光的安抚也会惊醒,家里人说我打一出世就哭闹着一步也不能离开光明。凌月、樊强、郁青青,是梁卫星的影子的问题。封面的设计别有用心,暗藏心理测试。
读了看云的《高级语言》、卢志文的《“精致管理”散议》、刘铁芳的《阳光下的行走与呐喊》、李政涛的《教育改革与中国人国民性的改造》、朱永新的《新教育:为生命奠基》。
看云的文字贴近一线,有操作有剖析,有理有据,有高度深度有广度力度。“正如直角三角形斜边长度及高度决定于底边长度一样,向着远处的每一次迈进,都不意味着对于来处和起点的排斥、远离。所谓“初级阶段”,将作为稳固可靠的底座和根基,作为长久释放清澈与活力的“童性之泉源”,支撑并沐浴儿童的阅读家园——精神家园。”看云是脚踏实地叫人情不自禁油然而生敬意的行者。
卢志文的哲学色彩浓一些,朱永新的那篇文字在他的博客里在教育在线的首页上读过了,这次算是复习,文字质朴,说理深入浅出,大家风范,其他几位的文字也是情感强烈功力深厚,思想和名字一样让人过目不忘。
国学大师王国维在《人间词话》中写道:“诗人对宇宙人生,须入乎其内,又须出乎其外。入乎其内,故有生气;出乎其外,故有高致。”通俗之意,一方面要善于学习,理解本源,才能有所感悟;另一方面又要敢于跳出来,不随波逐流,才能获得更多的雅趣。这则文字所含的哲学思想,对阅读具指导意义。理性的阅读习惯的养成是一个漫长的过程。一切随缘,不必苛求自己。要多少好营养,多少好机缘,才能成就一个优秀的人啊!
热身之后,站在出发的起点上,我终于下决心阅读梁卫星。
达到终点的方式,那是人人都能感觉到的。深吸一口气——闭眼——起跳——潜入文本中——不断地下沉……
我得老老实实地承认,我不是专业人员,我的水平不够高。我胸闷——头痛欲裂——我窒息了。情节的层层推进人物的注定的悲剧性的命运呼啸着如隆隆疾驰而过的列车,巨大的吸引的力量有吞没任何试图接近的人的危险。即使梁卫星也不能置身事外。他说,
我的中学时代,是在不断逃课与不断受罚之间度过的。我没有办法控制自己不逃课,那些死气沉沉的课堂,那些堆积如山的卷子,那些照本宣科的讲解,那些不容置疑的观念……如果没有父亲的低声下气,牺牲尊严、人格和贫困的钱袋,我的读书生活在中学就应该结束了!可是我的父亲说,无论牺牲什么,都必须读书,于是我只能继续在逃课与受罚之间艰难承受。我依稀记得,高三我只上80多天的课……
这种毫不留情挥剑刺向自己的心灵汩汩流出的忧郁的文字天生就有裹挟人的力量。先前千练万练的那套阅读的要诀——理性,全不见了。随着阅读的深入,我手忙脚乱,我不得不经历那一场分裂动荡——学生发出的那个天问:老师,你让我们明白了这些,可这些与我们的生活是相反的。若按着那些价值观为人处世,我们的人生会很苦的,你说我们能怎么办呢?然后是学生们有的当那只是一种纯粹的知识,出了课堂,他们就忘记了,处世还是按照世俗的方式,人文教育与生活无关。有的更是把人文知识变成了一种在朋友同学面前垄断话语权的资源。
当凌月离开学校前来告别,她说,我不可能像过去那样生活了,可我能怎样生活呢?我要好好读书,可我的路在哪里呢?你告诉我,你这个疯子。沦陷其中不能自拔的我眼前一片昏暗已分不出谁是作者谁是读者,谁是学生谁是老师,凌月、樊强、郁青青,谁是谁?一张张熟悉的面孔如电影的画面从眼前闪过。是我的学生们。他们才刚读完小学二年级。我很无奈,澎湃的情绪的波涛冲天而起——我并不能轻松潇洒地驾驭一叶细微的舢板。我不是一个合格的运动选手。教育如此复杂多变如此苍白无力 。我不是一名优秀的教师。我不知道怎么办,没有人能帮得了我,叫天不应叫地不灵。我看不到光——我惊恐万分泪水涌出眼眶——大颗大颗的——咸咸的苦涩的,我辨不出味道。我被推过来又搡过去——潜藏的急流冲过来将我的身体连同心灵一起撕成碎片——多么脆弱的生命多么残酷的生活多么悲剧的人生啊……凌月、樊强、郁青青与梁卫星。孩子们,我。老师与学生,人与人,大家全都处于那只看不见的巨大的手的覆盖之下。理想现实,天壤之别。民主的班级管理与应试的环境,不可调和。教育让人痛苦。我们生活在何种理论的牢笼里?
理论是重要的、不可或缺的,因为没有它们,我们就不能在世界上决定自己的行动方针——我们就无法生活。甚至我们的观察也是在它们的帮助下得到解释。因此,提防沉溺于任何特定理论就更加重要:我们不可让自己陷入思想的牢房。以不同的方式看待世界——文化碰撞的理论。我们的世界观任何时刻都必然渗透着理论。但这并不妨碍我们前进到更好的理论。我们可以拓宽我们的牢房,至少能抛开甘受束缚的人的狭隘性。
被压在巨大沉重的十字架下的惊恐万状的影子——《童年》,高尔基(自童年的阅读小人书的记忆)——黑白的色彩,凌乱的线条是道道血痕——没有退路——周围是乱坟岗——除了死亡,精神分裂是必然的逻辑。不被烙上印记逃脱人格变态几乎是不可能。樊强没做成村支书也没做成村长,他做了黑社会,过得很好。凌月结了婚,而后又离了婚,前年,又离了婚。她带着一个孩子。而始终考第一的郁青青像一颗随时爆炸的炸弹。这是最可怜最可悲也最可怕的一种人格。
有的人活着
他已经死了
有的人死了
他还活着
——《有的人》,臧克家
为死去的活着的孩子们老师们默哀。
读粱卫星,如白日发噩梦,痛极,一时竟不能出乎其外。我尚须修炼。波普尔认为,达尔文的进化论并不意味着只有生与死两条路。在生死之间,还有另一条路——《通过知识获得解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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