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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曾国藩的正面和侧面

帅哥哟,离线,有人找我吗?
张弘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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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国藩的正面和侧面  发帖心情 Post By:2010/11/19 17:38:39 [只看该作者]

 

  序:从细节中发现的曾国藩

 

                                 一

 

听说我要写曾国藩,许多朋友都不赞成。

说满大街都是写曾的书。那意思是,这个人被写得太滥了,你不怕写不出新意吗?

其实从许多角度来讲,曾国藩几乎是一个没有被书写和挖掘过的人物。市面上写曾国藩的书虽然铺天盖地,百分之九十却是“成功学”一类,什么“曾国藩发迹史”、“成功绝学”、“做官与做人”……“成功”虽然没有什么不好,无乃太单调乎?

剩下那百分之十大部分也只从政治、军事或者思想这类宏大的角度去“提炼”曾国藩,一样不免有枯燥乏味处。

而我想做的,是用细节构建一个立体的曾国藩。

 

                             二

 

和大多数人一样,最初接触曾国藩时,他不过就是个挺没趣的老头儿。长得土头土脑,不抽烟,不喝酒,不玩女人。成天道貌岸然,正襟危坐,一方面总在思考国家大事,另一方面又写了一大堆絮絮叨叨无比唐僧的家书。仅此而已。

如果朝代久远,曾国藩也必将被时间风干成丑陋的木乃伊,和那些供在“名人堂”中的塑像一模一样。好在他离我们还算近,留下了大量的原始材料。从一本《曾国藩家书》开始,《曾国藩日记》、《曾氏三代家书》、岳麓版《曾国藩全集》、台湾版《湘乡曾氏文献》、《能静居日记》几年间陆陆续续进入了我的书架和电脑。通过这些第一手资料,曾国藩的皮肤慢慢恢复了弹性。我发现,细节中的曾国藩,其实挺有意思的:

他老人家很少洗澡,经常几个月才洗一次脚。

他老人家在做穷京官时,成天为钱发愁。为了在即将到来的祖父生日宴会时多收一点“份子”,他未雨绸缪地加大了社交力度,随别人的份子随得很多,“分资较周到”。可是事后想起自己还要做:“圣人”,又对自己的小算盘“批判”不止。

他老人家在做总督的时候,用下属单位进贡的钱,给自己建了一个“小金库”。用这个小金库的钱公款吃喝、送红包。但是到离任的时候,对小金库中剩下的钱,却一文也不染指。

他老人家在打仗的时候,一遇到左右为难之时,就翻开《易经》,自己算卦。

他老人家曾经十分迷信风水,甚至嘱咐自己的弟弟要好好研究风水之学。不过到了晚年,他又改信“天命”,对风水置之不问。

……

细节中的曾国藩,远比那个“永远正确”的“圣人”可爱。

 

                               三

 

当然,“细节”不仅仅“好玩”。通过“细节”,我们可以完成两个维度的“穿越”:一是对曾国藩内心的“穿越”,另一个是对晚清社会的“穿越”。

曾国藩不仅仅是一个政治家或者军事家、思想家,他首先是一个人。是一个生活在柴米油盐中的人,是一个终生挣扎、纠结、冲突和矛盾的人,是一个既有灵魂又有体温的人。通过观察他在理想与现实之间如何俯仰揖让,我们可以切身感受曾国藩在种种艰难面前的犹豫与坚定、拘执与圆通、笨拙与精明,更深入地分辨他的“天理”与“人欲”,更真切地领略他的人格和魅力。

通过曾国藩,我们更可以直观地了解晚清的政治与社会。这本书缘起于二〇〇七年,那一年我开始系统阅读《曾国藩日记》。在阅读过程中经常遇到关于他个人收支的零星记载,因此产生了通过梳理这些琐碎而分散的资料,给曾国藩一生算算账的念头。沿着这个念头,我找到了台湾学生书局出版的《湘乡曾氏文献》。这里面汇集了大量的曾国藩亲笔,内容林林总总,拉拉杂杂,有书信、杂记、日记、对部下的“职务鉴定”、给别人相面的结论等等。其中有一个账本,从买了一颗大白菜、剃了一次头、雇了一次车到收了别人十两“炭敬”、给某大学士送了三两“节礼”和一两“门包”,事无巨细,悉数记载。我们从中可以读到一个京官的日常生活状态,可以窥见这个传统社会“最后一个圣人”在隐秘的角落呈现出的“真诚”与“虚伪”,更可以直接体察到清代京官薪酬体系对官员行为的多方面影响。

通过观察曾国藩如何建立和使用“小金库”,如何拒绝和处理下属送来的礼品,如何面对户部报销时索要的八万两“部费”,我们可以穿越门禁重重的大小衙门,观察晚清官场的种种微妙而复杂的“潜规则”的具体运作。这种观察常可以澄清许多流传甚广的误解。比如所谓“陋规”,它的产生迫不得已,它的流向也并非如我们所想像的尽入私囊。事实上,它是晚清财政制度不可缺少的组成部分。否则,以清廉著称的林则徐也不会在遭遇大灾,军粮都缓征的情况下,坚持收自己那份“陋规”。可以说,通过曾国藩这一个例,我们获得了观察清代财政制度以及地方行政机构运作过程的一个特殊断面。因此,这本书的写作过程,可以说也是学习和研究晚清政治社会史的过程。

 

                               四

 

选择在曾国藩诞辰二百周年之际出版这本书,是为了表达对他的敬意。几年来,我阅读他越深,对他的敬意越重。

因为这种敬意,二〇〇八年春天,我从长沙转了六次车,去了一趟湖南荷叶镇的“曾国藩故居”。

“富厚堂”院子很大,不见其他游人。一场微雨刚过,静翳清爽。虽然曾国藩生前没能亲眼见到这座建筑,但在兄弟和儿子的主持下,建筑中处处透着鲜明的“曾氏风格”:房屋举架很高,线条刚硬。墙的外面用青砖,内墙则是清一色的土砖。既轩昂厚重,又质朴简单。里面陈设简单,除了几张雕花大床外,家具多是农家风味。因为没有管理人员,可以随便在曾纪泽坐过的椅子上坐坐,静静地欣赏墙上他的手泽。

这座宅院的一大特点是后面圈进了半座山坡。沿着土夯高大院墙拾级而上,在后山上走了一圈,雨后的树木清香袭人,不知名的鸟儿叫声清脆。这种清幽,曾国藩朝思暮想,却没能享受到。虽然疲惫至极,但是多次退休请求始终没有得到慈禧的同意,只能“鞠躬尽瘁”,客死他乡。

虽然“故居”名不符实,我在这里确实感受到了曾国藩的气息。

对许多人来说,曾国藩的主要意义证明了一个资质平平的人,在意志力的推动下,可以达到什么样的高度。对于中国这个文化体来说,曾国藩的更大意义是他展现的“中国式力量”。曾国藩全面展示了传统文化的正面价值,证明了中国文化有活力,有弹性,有容纳力的一面。在满清重臣中,他是第一个主张对洋人“以诚相待”的人。这一高度,今天许多中国人仍然没有达到。当然,另一方面,他也证明了传统文化无法突破的极限,这一证明意义也十分重大。总而言之,他让我们对祖先五千年积累的文化有了更全面的认识。我以前的作品,主要致力于对文化传统中负面因素的批判。这本书,却是致力于了解和认识传统文化中温暖的一面。柴静的话说得很好:“岁月让人从批判走向了建设。”任何建设都需要寻找坚实的地基,我们无法和传统一刀两断,我们必须寻找接口。

熟悉我的读者会发现,这本书和我以前的作品写法上有很大不同。它少了许多感觉和议论,多了大量的资料和引注。我想做的,是尽量用第一手材料构建这个人,在细节中呈现这个人和那个时代。

在写作这本书的过程中,我得到了许多人的帮助。〇九年春天,明月同学不辞辛苦带我去厦门大学图书馆查阅《湘乡曾氏文献》,当然,那位中年女图书管理员服务态度之差让我至今记忆犹新。我曾经到上海师范大学,向王澧华先生当面请教。他的《曾国藩诗文系年》一书在曾国藩研究中至今仍然相当重要。我还曾坐火车卧铺远赴鸭绿江边,面对江对岸的白云缭绕的青山,在自由研究者刘忆江先生“江边庄园”和他讨论曾国藩的种种细节。他的《曾国藩评传》是近年来为数不多的有份量的曾国藩传记之一。

当然,最要感谢的是我的导师葛剑雄教授。他“突破常规”,充分尊重我的兴趣和能力,同意我将曾国藩的经济生活作为博士论文的题目,并给予了宝贵的指导。这使我依靠复旦图书馆的资源条件,集中精力完成了“左侧面”部分,在完成博士论文前,先“套种”出这样一本面对普通读者的书。

需要说明的是,这本书的注释有一些不规范的地方。特别是应编辑的要求,为节省版面起见,在不影响普通读者阅读的情况下,引用岳麓版《曾国藩全集》的大多数引文删掉了具体页码的注释。因为时间仓促和体裁原因,也有个别引文没能加注或没能准确加注,特别是“正面”部分,因为最初是给一本较为通俗的刊物写的,因而这种情况更多,只能敬请原文作者和读者原谅。按照我原来的设想,这本书还应该包括《曾国藩的心理特征》、《曾国藩的亲情与友情》、《曾国藩与湖南气质》等几个部分。由于时间原因,看来只能等几年以后再出这本书的续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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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曾国藩一生的五次耻辱


同治五年,五十五岁的曾国藩在家书中对曾国荃回顾了他一生三次“为众人所唾骂”及三次军事大失败:

余初为京师权贵所唾骂,继为长沙所唾骂,再为江西所唾骂,以至岳州之败、靖港之败、湖口之败,盖打脱牙齿多矣,无一不和血吞之。[1]

第二年三月十二日,他又在家信中对曾国荃回顾了平生“四大堑”:

余生平吃数大堑,而癸丑六月(咸丰三年六月被赶出长沙)不与焉。第一次壬辰年(道光十二年)发佾生,学台悬牌,责其文理之浅;第二庚戌年(道光三十年)上日讲疏内,画一图甚陋,九卿中无人不冷笑而薄之;第三甲寅年(咸丰四年)岳州靖港败后,栖于高峰寺,为通省官绅所鄙夷;第四乙卯年(咸丰五年)九江败后,赧颜走入江西,又参抚臬,丙辰被困南昌,官绅人人目笑存之。

综合这两封信,让我们来历数一下曾国藩平生的五大耻辱。

                             

                        一、秀才考试被考官公开批责


第一次是“壬辰年发佾生,学台悬牌,责其文理之浅。”

壬辰年是道光十二年(1832),这一年二十一岁的曾国藩又一次参加秀才考试。也许是天资确实钝拙,也许是父亲兼老师曾麟书的教育方法有问题,曾国藩此前五次考秀才,都名落孙山。道光十二年这一次,曾国藩考前下了苦功准备,考后也自觉发挥不错。结果发榜之日,却被学台(即湖南省学政,相当今天的省教育厅长)悬牌(发布公告),责其“文理太浅”,以佾生注册(“佾生”是指考秀才虽未入围但成绩尚好者,选取充任孔庙中祭礼乐舞的人员。获“佾生”资格则下次考试可免县试、府试,只参加院试即可,故称“半个秀才”)。

在一般人看来,获得“佾生”资格也算是小有收获,值得祝贺。曾国藩却视在大庭广众之下被悬牌批责为奇耻大辱。回到家塾“利见斋”,他闭门不出,咬牙发愤。没想到这一次“悬牌批责”,居然如当头棒喝、醍醐灌顶,学了十六年也没有学通的曾国藩有如桶底脱落,豁然贯通,突破了父亲刻板教育下形成的僵化文笔思路,文理大进,转过年来,第七次参加考试,终于中了秀才。这平生第一大辱居然成了曾国藩一生功名的开场锣,又一年,他就中了举人,又四年,中进士,点翰林,从此飞黄腾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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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曾国藩一生的五次耻辱


同治五年,五十五岁的曾国藩在家书中对曾国荃回顾了他一生三次“为众人所唾骂”及三次军事大失败:

余初为京师权贵所唾骂,继为长沙所唾骂,再为江西所唾骂,以至岳州之败、靖港之败、湖口之败,盖打脱牙齿多矣,无一不和血吞之。[1]

第二年三月十二日,他又在家信中对曾国荃回顾了平生“四大堑”:

余生平吃数大堑,而癸丑六月(咸丰三年六月被赶出长沙)不与焉。第一次壬辰年(道光十二年)发佾生,学台悬牌,责其文理之浅;第二庚戌年(道光三十年)上日讲疏内,画一图甚陋,九卿中无人不冷笑而薄之;第三甲寅年(咸丰四年)岳州靖港败后,栖于高峰寺,为通省官绅所鄙夷;第四乙卯年(咸丰五年)九江败后,赧颜走入江西,又参抚臬,丙辰被困南昌,官绅人人目笑存之。

综合这两封信,让我们来历数一下曾国藩平生的五大耻辱。

                             

                        一、秀才考试被考官公开批责


第一次是“壬辰年发佾生,学台悬牌,责其文理之浅。”

壬辰年是道光十二年(1832),这一年二十一岁的曾国藩又一次参加秀才考试。也许是天资确实钝拙,也许是父亲兼老师曾麟书的教育方法有问题,曾国藩此前五次考秀才,都名落孙山。道光十二年这一次,曾国藩考前下了苦功准备,考后也自觉发挥不错。结果发榜之日,却被学台(即湖南省学政,相当今天的省教育厅长)悬牌(发布公告),责其“文理太浅”,以佾生注册(“佾生”是指考秀才虽未入围但成绩尚好者,选取充任孔庙中祭礼乐舞的人员。获“佾生”资格则下次考试可免县试、府试,只参加院试即可,故称“半个秀才”)。

在一般人看来,获得“佾生”资格也算是小有收获,值得祝贺。曾国藩却视在大庭广众之下被悬牌批责为奇耻大辱。回到家塾“利见斋”,他闭门不出,咬牙发愤。没想到这一次“悬牌批责”,居然如当头棒喝、醍醐灌顶,学了十六年也没有学通的曾国藩有如桶底脱落,豁然贯通,突破了父亲刻板教育下形成的僵化文笔思路,文理大进,转过年来,第七次参加考试,终于中了秀才。这平生第一大辱居然成了曾国藩一生功名的开场锣,又一年,他就中了举人,又四年,中进士,点翰林,从此飞黄腾达。


二、“画图甚陋”遭同事讥笑


                                    一


第二次大辱,曾国藩的说法有两种,一种是“余初为京师权贵所唾骂”,一种是“庚戌年上日讲疏内,画一图甚陋,九卿中无人不冷笑而薄之。”这讲起来就要费些笔墨了。

曾国藩的京官生涯,仅从升迁角度看,是一帆风顺的。在京期间,他十年七迁,傲视群曹,很快从一个普通进士迅速成为副部级官员,这在道光年间是极为罕见的。

传统时代,人生的全部价值似乎都浓缩在升官发财四字之中。刚刚步入政治高层之际,曾国藩是十分兴奋的。他写家信说,“由从四品骤升二品,超越四级,迁擢不次”,如此顺利,连他自己都感到很意外。他不无自负地在书信中对陈源兖说:“不特仆不自意其速化至此,即知好三数人,亦不敢为此不近人情之称许。”也就是说,不但我当初没想到自己会升得这样快,就是那些非常推重我的好朋友们,也没有人敢做这样大胆的预期。得意之态,溢于言表。

然而,翻检曾国藩在京期间的诗文,我们却发现一个奇怪的现象,那就是一路飞黄腾达之时,曾国藩的许多诗文中却充满了失望、不满和颓丧之语。

比如这一首:

我虽置身霄汉上,器小仅济瓶与罍。

立朝本非汲黯节,媚世又无张禹才。

似驴非驴马非马,自憎形影良可咍。

……

这是写给好友刘蓉的。意思是说,别看我现在身居庙堂之高,其实只是庙堂之上一个没用的小摆设。我既无法像汉代大臣汲黯那样不顾性命直言进谏,也无法像张禹那样,甘言媚世,谋取高位。天天这样不上不下,非驴非马地混日子,只觉得自己面目可憎而已。

再看另一首:

微官冷似支床石,去国情如失乳儿。……

径求名酒一干科,轰醉王城百不知。……

这是写给弟弟们的。意思是说,我现在做这么一个小官,每天的工作如同支床石一样,疲倦麻木。我天天想念家乡,如同离了娘的小孩。愁闷极了,不如干脆找几瓶好酒,喝得大醉,什么都不知道好了。

有时候,他居然后悔进入仕途,梦想过上野人生活:

憾我不学山中人,少小从耕拾束薪。

世事痴聋百不识,笑置诗书如埃尘。

道光二十九年十月初四日,也就是他升位实职副部长后十个月,他在家信中竟然做了这样的表示:“吾近于官场,颇厌其繁俗而无补于国计民生。惟势之所处,求退不能。但愿诸弟稍有进步,家中略有仰事之资,即思决志归养,以行吾素。”

也就是说,他这个副部长感觉自己的所作所为无补于国计民生。如果几个弟弟有谁能够出来做官,家里生计不至困窘,他就打算辞官回家,侍奉堂上老人,不再混迹于官场了。

这样的文字还有许多。在写给陈源兖的信中,他说自己“时时有归家奉养之志”。咸丰元年他在写给欧阳兆熊的信中说自己近年来因“官牵私系,遂成废物”,“本欲移疾归去,不复尸素此间,重乖高堂之望,又逋责稍多,贾竖未能贳我,以是濡滞。计其岁以内,终当蝉脱不顾,从子于万山中耳。”也就是说,本想回家奉养父母,但是欠债太多,筹不到路费。不过不久之后,总会克服困难,返回家乡。在复江忠源信中也说:“计期岁内外,亦且移疾归去,闭关养疴,娱奉双亲。自审精神魄力,诚不足任天下之重,无为久虱此间,赧然人上也。”

是什么让他如此郁郁寡欢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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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道光晚年的政治低气压使曾国藩喘不过气来。

道光年间的大清王朝是一个病势危急、行将就木的病人。外部,鸦片战争让中华帝国的臣民自尊心和自信心受到颠覆性的打击。内部,腐败已经渗透入帝国机体的每一个细胞,四肢五脏,无不腐烂,一场翻天覆地的大起义正在酝酿之中。

在这种情况下,大清朝的政治家们却燕巢幕上,安之若素。


道光皇帝在历史上以俭朴闻名,据故宫现存的画像看,道光皇帝确实节俭到了“骨瘦如柴”的地步。然而,他的能为也就到此而止了。道光皇帝的政治性格是因循疲沓,苟且偷安。道光朝先后出任首辅的曹振镛、穆彰阿、潘世恩等人,也都是“多磕头,少说话”的角色。他们谨遵道光“修修抹抹”,敷衍度日的政治方针,山雨欲来风满楼,满朝却昏睡如醉,大家如同坐在一辆老旧破车里的乘客,眼看着它奔向深渊,却都噤口不言,如同不涉己事。

只有曾国藩郁怀如焚。早在道光二十四年,太平天国起义六年前,曾国藩就敏锐地预感到,一场席卷全国的大动乱正在隐隐酝酿之中。那一年他结识了后来的名将江忠源。在送江氏出京时,他对朋友说:“是人必立功名于天下,然当以节义死。”“时承平日久,闻者或骇之。”[1]可见他已知大乱之不可避免。

身居翰林之时,他只能读书养望,对国家政治没有发言权。及至位列卿贰,他以为自己终于可以一展身手了,却发现正如同王蒙的那句话一样:“当了部长,才知道官小。”很多看上去很崇高的职位,并没有你想象的那样可以呼风唤雨。曾国藩发现,在因循懈怠的政治气氛下,他虽然身为副部长,但想要登高一呼,推动大清王朝进行根本改革,没有任何可能。他在礼部副部长任上,一天到晚虽然没有片刻休息,但忙的都是些“等因奉此”之类的公事,对国家大政丝毫无补。偶尔提一些革新主张,也都被部长大学士们弃置一旁,根本不予考虑。

这种污浊混沌的官场风气,让曾国藩感觉喘不过气来。他的书信文章中,充满了牢骚、愤懑和无奈。曾国藩对大部分同僚是十分看不起的:“国藩从宦有年,饱阅京、洛风尘。达官贵人,优容养望,与在下者软熟和同之象,盖已稔知之。”[2]也就是说,他做官有年,饱知官场习态。在上者但知做出一副宽大优容的样子,来培养自己的人气。在下者办事一味软媚求同,打圆场,做老好人。他后来在书信中对刘蓉说:“国藩入世已深,厌闻一种宽厚论说,模棱气象,养成不白不黑,不痛不痒之世界,误人家国,已非一日。偶有所触,则轮囷肝胆,又与掀振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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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


道光三十年正月,道光皇帝去世,年方二十、血气方刚的咸丰登基,罢黜穆彰阿,下诏“求言”。一时“天下称快”,朝野上下,为之一振。


曾国藩心情激奋,上了一道《应诏陈言疏》,痛斥当时的“以畏葸为惧,以柔靡为恭”的官场作风,曲尽当时官场的丑恶形状:“京官办事通病有二,日退缩,日琐屑。外官办事通病有二,日敷衍,日颟顸。退缩者,同官互推,不肯任怨,动辄请旨,不肯担责任咎。琐屑者,锱铢必较,不顾大体,察及秋毫,不见舆薪。敷衍者,装头盖面,但计目前,剜肉补疮,不问明日。颟顸者,外面完全,中已溃烂,奏章粉饰,而语无归宿。”

曾国藩建议皇帝举行“日讲”,即加强学习,以本身的振作之气,扭转官场的泄沓之风,同时改革官员选拔办法,使进取之员有机会脱颖而出。

这道奏折得到了良好的反应。皇帝对他大为赞赏:“礼部侍郎曾国藩奏陈用人三策,朕详加披览,剀切明辩,切中情事,深堪嘉纳。”皇帝对他提出的“日讲”建议最感兴趣,命令他详细解释。于是曾国藩精心准备讲稿,并且画了一张解释讲堂布局的图表。不过他本不擅画,这张图画得相当难看。

讲稿在九卿中传阅之后,曾国藩成了北京官场议论的中心。大家议论的不是他的赤心血诚,而是讥笑他“画图太陋”。就这个水平,还充什么圣人门徒!

这固然是曾国藩准备不充分导致的自取其辱,其实也何尝不是北京官场之上看他风头太盛、锋芒太露而引发的自然反应。官场之上,对曾国藩这个憨头憨脑坐直升机飞上来的湖南楞头青早就憋了一肚子气了。木秀于林,风必摧之,锋芒毕露,人必非之。众人皆醉,我也只好喝上几杯。天塌大家死,中国的事,急不得。激动、愤怒、抨击、更张,都是不成熟的表现。因此,要成熟,要心胸宽阔,要辩证地、全面地看问题。天塌大家死,我何必独着急?

看到他的奏折中把京官描写得如此不堪,官员们气不打一处来。好嘛,满朝皆醉你独醒,满朝皆浊你独清?就你对大清朝忠心耿耿,我们都是废物?皇帝下了一个求言诏,你就真的独抒已见,把大家一杆子全打倒?

因此,曾国藩的这个“笑话”很快腾于众口,风传全城,人们见了他,都“目笑存之”,令曾国藩无地自容,寒了一辈子。这就是曾国藩所说的“平生第二大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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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批评皇帝与被“京师权贵唾骂”


                                        一


这“第二大堑”并没有使曾国藩沮丧消沉,反而更加激起了他对这个官僚体系的战斗决心,坚定了他“致君尧舜上,再使风俗淳”的意志。在一年多的时间里,他满怀赤诚,尽忠竭智,先后上了《应诏陈言疏》《条陈日讲事宜疏》《议汰兵书》《备陈民间疾苦疏》《平银价疏》等多道奏疏。全面深入地指出了大清天下面临的种种危机,官僚体系存在的诸多问题,呼吁皇帝大刀阔斧,加以彻底改革。

这些折子是曾国藩输心剖胆殚精竭虑的产物。他以为,新皇帝既然振作有为,肯定会采纳他的建议。然而,事实证明,他太过天真了。咸丰皇帝并没有这个魄力。咸丰心胸狭窄,气质庸弱,完全谈不上雄才大略。他对如何驾驭大清政治心无定见,曾国藩上的这些折子,他草草读了一遍,随口夸奖几句,事后却扔进废纸篓,没了下文。

曾国藩大失所望,郁闷无已,给友人写信说:

自客春求言以来,在廷献纳,不下数百余章,其中岂乏嘉谟至计,或下所司核议,辄以“毋庸议”三字了之;或通谕直省,则奉行一文之后,已复高阁束置,若风马牛之不相与。……而书生之血诚,徒以供胥吏唾弃之具。每念及兹,可为愤懑。

也就是说,自从皇帝发下求言诏书以来,上书言事的,有一百多人。其中有许多有见地的奏章,发到有关部门讨论的时候,得到的只是“没什么价值,不必讨论”这几个字的答复,或者发到各省执行,但是一通上谕之后,各地没有反应,朝廷也很快忘了这件事。读书人掏心掏肝的血诚,只变成了办事员纸篓中的废纸。每想及此,心中怎不愤懑。

21曾国藩手札

曾国藩的心情越来越焦急。因为天下大乱已经从可能变成了现实。咸丰元年,太平军起,很快席卷广西。对于这场大乱,咸丰皇帝毫无准备。他就像一个没头的苍蝇一样,指挥混乱,布置失措。曾国藩的内心被焦灼得日夜不安:

    内度身世,郎署浮沈,既茫乎未有畔岸;外观乡里,饥溺满眼,又汲汲乎有生涯日蹙之势。进不能以自效,退不能以自存,则吾子之迫切而思以吁于九阍者,实仁人君子之至不得已也。

也就是说,自度身世,在各部之间俯仰升沉,不知道最终是个什么结果。再观天下,到处是贫不聊生之人。向前无法贡献自己的才智于国家,退后无法很好地营谋自己的出路,除了直接向皇帝上书之外,还有什么办法呢?

曾国藩认为,要想挽救大清帝国,只有敲打醒这个糊涂皇帝才行。在强烈的责任感支配下,以谨慎闻名的曾国藩做出了一个晚清官场极为罕见的举动:直言批评皇帝。他上了《敬呈圣德三端预防流弊疏》,锋芒直指咸丰皇帝的三个缺点:

一是见小不见大,小事精明,大事糊涂。他批评皇帝有“琐碎之风”,“谨于小而反忽于大”,成天把精力用于挑大臣们礼仪疏漏之类的小毛病,苛于小节,疏于大计,对派往广西镇压起义的人员安排不当。

二是“徒尚文饰,不求实际”。鼓励大家进言,大家提了不少意见,其中怎么也会有几条有见解的吧?结果却都是批了“无庸议”三字而已,没有一项落实。“间有特被奖许者,手诏以褒倭仁,未几而疏之万里之外。优旨以答苏廷魁,未几而斥为乱道之流,是鲜察言之实意,徒饰纳谏之虚文。……”偶尔有几个被肯定的,也没有好结果。刚刚亲书手谕表彰倭仁,不久就驱之于万里之外。刚刚发布肯定苏廷魁的圣旨,不久又批评他是离经叛道。看来您所谓求言,并无诚意,只不过是想获得肯于纳谏之虚名而已。

三是刚愎自用,饰非拒谏,出尔反尔,自食其言。一开始说听取大家意见,现在却动不动就说“大权朕自持之”,“不容臣下更参末议”。

曾国藩希望自己的这道奏折,能起到当头棒喝的作用,使皇帝幡然猛醒,改弦易辙。他也希望通过自己的行动,在朝廷中引发直言的风潮:

    现在人才不振,皆谨小而忽于大,人人皆习脂韦唯阿之风,欲以此疏稍挽风气。冀在廷(大臣)皆趋于骨鲠,而遇事不敢退缩。此余区区之馀意也。

这个想法显然是相当天真。明代大臣以冒着生命危险批评皇帝为荣,对皇帝嘻怒笑骂者本多,但清代体制威严,君臣之分,凛若天渊,大臣们给皇帝的文字,字斟句酌,务为恭顺,极少谏诤之语。自从乾隆初年孙嘉淦的《三习一弊疏》之后,大清王朝一百多年间从来没有出现过如此直接坦率地批评皇帝的奏折。年轻气盛而又自尊心特别脆弱敏感的咸丰皇帝的反应可想而知。史载“疏上,帝览奏大怒,摔诸地,立召军机大臣,欲罪之。”把奏折摔到地上,立刻想把曾国藩抓起来。幸亏祁隽藻、季昌芝等大学士为之苦苦求情,才使曾国藩免于获罪。在大臣们的劝谏下,咸丰皇帝转而假惺惺地夸奖了曾氏几句,但又下了长篇上谕,细细为自己一一辩解,针锋相对地驳回了曾国藩的主要指责。

皇帝大发雷霆,曾国藩并不感觉意外。但皇帝的哓哓置辩,却让他认识到通过苦口直谏使皇帝猛然惊醒洗心革面是不可能的。在此之后,他还是不断地上建议改革的奏折,不过多是就事论事,不再有类似的憨激之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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