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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贴一个朋友的(续二)

帅哥哟,离线,有人找我吗?
蒲秀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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贴一个朋友的(续二)  发帖心情 Post By:2005/3/14 9:20:54 [只看该作者]

8)“灯”花

尘土落于尘上

我们也就死亡

——雪莱

家里的煤油灯燃着燃着,灯芯就红了。母亲说是“灯” 花。“灯”花是不乱开的,长辈们说,“进财”人家的灯才会开花。就像“火”笑会有客人来一样,这是一个预兆。

有时,一灯煤油燃完了,也不会见着“灯”花。那时的煤油珍贵,所以也难以见着“灯”花。记得有一次与父亲赶场,凭着供销社发放的定量煤油票排了很长的队等了好久才兑买到两斤油。

那年头,我们家只有一盏灯。由一个墨水瓶和一块小铁皮、一根布灯芯组成。夜晚,要是一不小心把它拌倒,而家中又没煤油了,就只好去奶奶家借一灯,等买了再还。倒霉的是,如果他们也没有,我们就只有“打黑摸”(在黑夜里没有灯光凭着感觉做事)。

现在,如果要用数字来计算“打黑摸”的夜,肯定已无法弄清。但是永远无法忘记,冬天的黑夜,全家人围着在火坑里燃烧的从山林里挖来的树蔸摆农门阵(讲故事),烁烁的火光比煤油灯还亮那种感觉。

那时,他们经常谈起,猪圈后面的山坡有好几次在夜晚开花,漫山遍野亮堂堂的,村里人叫“山”花。爷爷听祖辈们讲,“山”花一开意味着村子里要出“贵人”。

1996年春,我正在念初三。一个周末从镇中学回来,寨子上的人就说。这会肯定是要出贵人了,因为坡上的“山”花开了两个整夜。

后来,我向老师咨询这个疑问。他说,可能是磷在夜晚发光吧!我说,磷发光怎么整个山都亮,那是不是有很多磷呢?如果是有很多,那地质学家怎么没来探测和采掘。

孩提时,村里的大人小娃都喜欢到传说“山”花常开的山坡放牛。村头的吴细妹大概有十八九,在农村是到了出嫁的年龄,可由于傻乎乎的还没找到娘家,一天也就只有与我们一起放牛。她经常是带着一双布鞋底,去坡上纳针。吴细妹老实,每次我们都是“孃孃”的叫喊,让她把我们的牛顺便看到。自己则去藏猫猫,拌家家,拽“一往跪”……不管怎样,她都会看得好好的,回家之时,你只要一声“麻烦”就够了。

后来,吴孃就无缘无故的失踪了。无论怎样求神算卦,也还是舀无音信。那段时间,她60来岁的老妈妈简直就像疯了一样,今天请这个“阴阳先生”推算,明天又去那里烧香拜佛,有的说在北方,有的说应该是在一个塘边……吴细妹不识字,没有文化,脑筋也有点不正常,只要是被人拐卖去了外地,肯定是不会回来了。那时,寨子上的人都猜疑,是哪个狼心狗肺的婆娘把人家吴细妹拐走了。

看着细妹妈妈六神无主,村里有人提醒。让她傍晚去“山”花常开的坡上烧纸。老人家想了又想,前些年,“山”花开了一场又一场,是不是就是一个不好的预兆。因而,她就照着别人提醒的,去那里烧纸。不管春夏秋冬,狂风暴雨,都坚持不懈。

自从吴妈妈在坡上烧起了纸,“山”花就再也没有开过,细妹不但没有回来,而且连她的一点消息也没有。

“山”花。贵人。细妹……似一个个传说,隐藏在故乡的山坡。

或许,“山”花是不会开了,“贵人”也不会出了,细妹也不再人世……但是,我还在期盼童话的复活。

9)木板上的文字

父亲远行之后,是三月的雪在飘洒

留下的一路相思,茫茫没有尽头

瞬间,也就是十年

他都在这样的雪后远行

十年,也就是瞬间

他的“白发”总是没有时间融化

——作者的诗《三月的雪·寄语父亲》

父亲是高中毕业后担任“猪场”小学代课老师的。所谓“猪场”就是养猪的场子,后来集体下放土地,包产到户,便成了村小学。

我大概四、五岁时,父亲一从学校回来,就带着几支粉笔,在家里的木板上写出汉字和数字,教我认。现在想来,有“金、木、水、火、土……”等。细心的父亲还让要分清“日”和“目”、“木”和“本”等之间的区别。还没进学校,我就认得了很多字,村里的娃子无人相比。

六岁,就要上学了,原计划是送我去“猪场”小学,由父亲带着。可这时他却由于计划生育而“下课”。于是,父亲便在家里办起了一个只有一年级的学校,招来了20几名学生与我一道,不收学费,一学期交三十斤大米。接着,父亲自制了黑板等家什。家里的堂屋也变成了教室。每天早饭后,同学们便从村上村下赶来我家,让朗朗的读书声不断响彻在寂静的山谷。

当时,家里没那么多桌椅。父亲就让每一位学生从自己家里搬来一根高板凳当课桌和搬一根矮板凳来坐。尽管是在家里,但我们学习非常认真。期末考试时,父亲去镇小学找来一张试卷考我们,同样的试题,我们比镇上的学生都做得好。对此,他非常欣慰。

到了二年级,村民们都劝父亲把学校继续办下去。可他说,孩子大了,还是让他们去接受正规的教育吧。1988年秋,我还是进入猪场小学,开始了一生的漫长求学生涯。

离开了家,父亲担心在学校闲逛。他又在卧室的墙壁上用油漆涂了一块黑板,每个夜晚在煤油灯微弱的光线下教我写字,算加减乘除。

或许是受父亲的教导,之后的每一个暑假。我便去把下一年要学的课本全找来通看,等进入学校时,就非常轻松了。这种习惯一直保持到大学。

记得小学初中都有假期作业。每次都是领成绩单时班主任把它发下来,说,“你们要认真完成,如果没完成下学期是不能报名的”。假期里,我会把家里所有的书一会搬到楼上,一会搬到楼下。时而放在这间屋,时而放在那间屋。今天把它们叠成一堆,明天又在房间的柱子见牵起几根麻绳,把书一本本的挂在上面,让自己畅游在理想的“书海”。

遗憾的是,那时家里没有太多的书供自己阅读。父亲那仅有的四本《中师函授写作教材》被我翻了好几遍。虽然那时不太能看懂,但部分外国人长长的名字却能让我着迷。印象最深的是看到高尔基的简介,他的原名有十四个字(后来才知道这是音译)。还记得读他的《海燕》后,内心充满着一种勇往直前的欲望。事后与父亲说,《海燕》怎么写得这么好。他说,“你在以后的生活中就要像海燕一样不畏艰难坎坷,知道吧!”

……

时间恍然而过,我已长大成人。纷繁复杂的现代社会,我并没有海燕那么坚强。每每悲伤、脆弱得欲流泪的时候,那家里的黑板和父亲又会通过时空的阻隔来到我身旁,鼓励我不能这样。

肯定。父亲原来写着文字的木板早已不在。可那文字本身却如父亲的容颜永远镌刻在了我的心灵。

10)女疯子

结束了多年的流浪

回到家乡

那模样我还是觉得陌生

——博而赫斯[阿根廷]

还是上小学时,从家到学校有很长一段路要走。其间,有好几个地方是我们最害怕的。“万人坑”,传说那里曾活埋一万多人,附近没有人烟;“刀头县”,那里有一个女疯子……

那时,女疯子经常手拿一把刀子,在我们回家的路上舞来舞去。

据说。女疯子原本行罗,初小文化,在农村算是有文化的女人。人长得也有几分姿色。初嫁到陈家时,人人都称赞是好媳妇。

农村人评价媳妇不是光凭姿色的。还要看是否能干,能不能生儿子。

罗氏来陈家后,没多久就怀上了,婆婆妈很高兴,自己将喜添孙子。十月怀胎后,罗氏生下了一女儿。

对此,陈姓家族都感到失望,如此好的媳妇怎不会生儿子呢。

第二年中元节,也就是七月十五,“刀头县”人民正欲大张旗鼓祭祀鬼神。一年一小祭祀,十年一大祭祀。按年轮,又是一个大祭之日。

那天,“刀头县”的天空没有一丝云彩,火辣辣的太阳似乎正在等待一场庆典。

时光已向下午偏临。

“杀人了。”寨子里顿时一片沸腾。

原来罗氏与婆婆妈吵架争执而发生矛盾,一气之下便拿着手中的菜刀割下了婆婆妈的头。争执的原因是她婆婆妈说她出去和别的男人鬼混而不能生儿子。

于是,罗氏丈夫的几兄弟二话没说便对她进行一顿毒打。五个小时后,她才从昏迷中醒来。醒来,也就疯疯癫癫的了。开始的日子,她就睡在山上的石洞里,生怕碰上那些毒打她的男人,而只是晚上出来偷一点吃的,像野人一样。

多年后,为她引祸上身的那个女儿也长大。

不知为什么,那个女儿也像她妈妈一样疯了。

妈妈姓罗,女儿可姓陈。陈姓家族觉得这是一件耻辱。因此,小疯子便被他的父亲锁在屋里,不让她外出。

可能是被关押得太多的缘故。傻女儿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傻。开始时她还可以自己吃饭,洗衣,上厕所。后来,她的屎尿都会屙在床上。没有办法,到了这个地步,父亲又嫌她太脏,干脆就把空闲的猪圈铺上一些稻草,把她关在里面。当然,小女疯子也还是觉得这难受,有一天,就偷偷跑了出来,赤身裸体的在附近的村子里乱奔。

如此一来,她又被族人拉来毒打。不久,便死了。死的时候,只有她的疯子妈妈抱着她哭。

……

十多年,妈妈也老了,她电话里总是说着故乡的闲事。刀头县其间又有几个女人为生下女人而疯了。

重男轻女。封建思想观念还在我们同胞的骨子里渗透。

每次回家,看见那里的物,我都觉得熟悉。可一听着故乡的事,又觉得那很陌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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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女呀,离线,留言给我吧!
吟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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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发帖心情 Post By:2005/3/14 12:34:25 [只看该作者]

沉重极了。


人生太短,夜则太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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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新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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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发帖心情 Post By:2005/3/17 11:25:51 [只看该作者]

为文如此,沉重是好事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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