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父亲与烟 - 【梦溪园】 - 诗昆论坛 - 传统文化的守望者，我们的精神家园。

　　有人说，烟是对人生那些美好细节的缅怀。这句话，在我的父亲，戒了许多年以后再次拾拣起的那支烟里，遥遥地飘了出来…… 　　父亲与烟，有着六十多年的交情。而在这六十多年的交情里，父亲对烟的态度，就象一个人臂弯里挂的那一件备用的衣裳，带在身边可，闲置在一旁也可。父亲对烟没有丝毫依恋的情绪，让我这个被他带出来的小烟鬼很是费解。我认为吸烟的人都有瘾的，并且我一直倔强的认为，父亲所表现出来的那种对烟的淡漠的感觉是不真实的。那一年，父亲患了重感冒，痰多，且干咳。母亲说父亲你把烟戒了吧你看你都难受成这样了。我的父亲就在母亲这样一句淡淡的劝解中，掏去了身上几十年没有离开过的烟递给了身后的儿子。母亲给父亲炒了豆子和葵花籽帮父亲度过戒烟最难过的时期，而父亲却责怪母亲，他说烟那个东西又不是要人命的东西，吸也行不吸也行，费那么大的事做什么。父亲丢下烟，似乎就完全的把这个陪伴了他人生多年的伙伴给忘记了，说不吸就不吸了。说不理人家就不理了。那种毅然决然的姿态，那种轻描淡写的口气，那种超乎常人的意志，那种轻轻转身而去的潇洒，在女儿的心空里早已铭刻。我问父亲，你难道真的不想它么？父亲笑了，哪有不想的。想过了就算了。不吸也好，嗓子舒服多了。那时的我已经有三年的烟龄。我知道猛然不吸烟是种什么样的感觉。我试着戒过，却没有成功。我本就是个意志薄弱的人。父亲的优点我没有遗传了来，但我并不遗憾，人总是有缺点的。每年过春节的时候，我们都想着给父亲买不一样牌子的香烟，让父亲品品不同的味道。那年的春节，戒了烟的父亲使我们都不晓得给他买什么东西做礼物了。除了酒，我们还真不知道父亲还喜欢什么别的东西。父亲给在坐的孩子依次发烟，是父亲以前吸剩下的。我们心里喜滋滋的，都站起来诚惶诚恐的接过来叼在嘴里。我卖乖的给父亲回了一根，却遭到了很严重的回绝：不吸！就俩字，掷地有声。我在心里偷乐。我想父亲不吸烟最主要的因素是因为母亲。那样的一个平凡的小女人啊，她的魔力究竟是来自哪里呢？我想遗传母亲的这种基因，以备生活所用，我发现那的确是与生俱来的东西，但遗憾还是不留余地的发生了。我相信没有人能象母亲那样。我们都不例外。因为父亲不吸烟，那年我们似乎也对烟失去了往日的热情，而那年的春节也似乎缺少了点什么，就象大年三十的晚上那失约的炮竹声一样。　　往事如烟。多年后，在往事如烟的风景里，我看见了母亲永远不能再回来的背影。这个画面似乎早已被定格，定格在父亲那支重又飘起的轻烟里。但往事真的如烟吗？烟渐渐在风里飘散，飘不散的是那浓浓的哀伤和思念。送走母亲的那个黄昏，我默默地坐在母亲睡过的土炕上。我想陪父亲说说话，为父亲赶走那些难缠的悲伤和那无边无际的黑暗。在父亲的沉默里，我开不了口。我怕一张口就把什么东西给惊动了。有烟吗父亲说。心象被什么东西猛烈的碰撞了一下，我看见苍老的父亲几乎要从沙发上滑了下来。我递上烟，点燃。这支燃起的烟，自始至终没有被父亲吸上一口，它一直就被夹在父亲那长长的指间，和父亲一起，默默地燃烧着，直到融进了那一片没有方向的黑暗里。烟是短暂的，所有销魂的东西都是短暂的，而美丽也因为短暂而更加美丽。诗说。我不懂这美丽与短暂之间有什么必然的联系，但我懂我的父亲与烟之间的那份美丽的情节。父亲与烟，终于在他人生最痛苦的时候重又连在了一起。现在，我常常看见父亲手里那半截不再丢掉的香烟，残缺而寂寞的燃烧着，袅袅的清烟，在风里渐渐的飘散，伴着父亲的沉默，远了，消失了…… 　　张爱玲说：回忆这东西要是有气味的话，那就是樟脑的香，甜而稳妥，像记忆的分明的快乐；甜而惆怅，像忘却了的忧愁。而我要说，回忆这东西如果是真的有气味的话，那它就一定是父亲重新拾捡起的那支丢弃了已久的烟的味道，在静静的燃烧中，明明暗暗的，近近远远的，飘摇起一个小女人美丽的身影。因为岁月逝去，犹有花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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