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女人的一生（请指教） - 【梦溪园】 - 诗昆论坛 - 传统文化的守望者，我们的精神家园。

童养媳的一生

一

“来，跪着送你娘”父亲对我叫，声音是麻木的。我茫然的走过去，乖乖的跪在娘的床前，娘病得很重，可是当时我并不知道父亲的送是什么意思，只是睁着饥饿的大眼睛，看着娘床边的一碗稀饭。娘的眼泪顺着腮边一直流到枕头上，娘的嘴唇干涸脸色蜡黄，整张脸却肿得很大，已至于眼睛只能睁开一条缝，娘艰难的说：儿，你吃，娘用不着浪费米了...... 我看着稀饭，看了看板着脸的父亲，慢慢的把手伸到碗边。父亲没有说话，只是在我手快碰到碗边的时候，狠狠的扇了我一巴掌，当我眼泪流出来的时候，他突然跪在我边上说：“他娘，我没本事，没钱治你，你就吃了吧，饱肚子好上路。” 娘摇了摇头，慢慢的闭上眼睛。父亲没有说话，只是肩膀抖动着，我一动不动的看着娘，以为娘睡着了。不知道过了多少时间，娘突然呼吸急促，伸出两只手使劲的抓自己胸口的衣服，喉咙发出奇怪的声音，我在地上发抖的跪着，父亲还是没有动，过了一刻时间，娘不动了，我看了看娘，她的眼睛睁得出奇的大，脸色却更加灰白。

父亲花了半天时间把娘的棺材裹上草，和叔叔们一起抬到后山。那碗稀饭，后来在娘的棺材前摆了很多天。那一年，我五岁，

二

娘走了后，家里过得更苦，有时连玉米粥和山芋糊都吃不上，娘治病欠的债，债主天天上门摧，父亲还是不多说话，但脾气异常的暴躁，打骂成了家常便饭，并且不止一次的说要把我卖出去。我不知道我该怎么和父亲沟通，不知道怎么去安慰他，每次看着隔壁房间里父亲低沉的哭声，我的心里就更加想娘。娘在的时候，父亲一打我，娘就抱着我，用自己的身体挡着我，父亲就再打不下手，我一直相信娘会回来的，娘一定舍不得离开我，娘一定会回来的。就在娘走的那一年的冬天，那个下着很大雪的夜里，父亲极其和蔼的搂着我，把娘以前带过的银手镯紧了紧然后套在我手上，对我说：兰香，你爹孬种，你爹没用，你明天就吃得饱穿得暖了，以后要孝顺那边的爹娘，知道不？我疑惑的点头，依偎在父亲的怀里。父亲很瘦，但胸膛却很暖和，我就这样的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在父亲的胸膛里睡着了。

第二天，我就被一个中年男人接走了，换上了红色的袄子，坐在他肩膀上被接走了，当天夜里父亲就在娘出嫁时陪过来的架子床上，喝了整整一瓶农药。也是从那天开始，我有了公公婆婆，还有一个比我大五岁的丈夫。我做了童养媳。

三

婆家在村里开杂货店，虽然生意不是很好，但婆婆很勤俭，也很能干，闲暇还帮人缝缝补补，日子也凑合着过。公公很少说话，也没什么主见，家里就婆婆一人做主.婆婆对我很好，常说：你是我媳妇也就是我儿，咱家不会虏待你。当时的习惯，童养媳是必须在锅灶后面吃饭的，但婆婆打破这规矩，竟然让我和公公他们一桌吃饭，我以为从此可以安逸的过日子，以为这是我泉下的父母在保佑，保佑着我不再吃苦，可是就在我嫁过来的第一个春节，婆婆就离开了我们。

那还是年三十晚，一家吃过饭，婆婆让我和大伯、二伯还有未来老公一起到外边看放炮仗，她自己去洗碗，说：孩子过年让他闲闲。——从来没有那么开心过，虽然三个男孩子比我大很多，根本不理会我。但能不一个人呆在厨房洗刷，能看小朋友玩耍，我已经非常开心了。——可是就在孩子们欢快的笑声、爆竹的响声中，厨房里突然夹杂了一声凄厉的尖叫。等我们赶到厨房的时候，婆婆倒在地上，眼睛睁得大大的，却再也动不了。就这样，我这一生另一个最疼我的人一句话也没有留给我，就走了。

婆婆走的那天晚上，公公一句话没说，拿了根竹条，使劲的抽我。我不知道婆婆为什么会死，公公又为什么一直打我，直到我全身都流着血哭声开始嘶哑时，才被婆婆的弟弟，也就是我的舅舅抱到他的家里。

很多年后，才知道，婆婆在替我刷碗的时候，一个炮仗飞到厨房里，当场就把她的胆吓破了，然后就死了，死得很蹊跷。所以公公认为是我的错，认为我是扫把星是个祸害。没有了婆婆把持，家境明显的差了下去。公公只顾着杂货店，老公和两个哥哥只顾着玩耍，家里所有的家务都落到我一人身上，每天我要打水、洗衣服、洗菜、煮饭，灶台很高，我虽然六岁了，但我天生个子小，必须要站在小凳子上才能够得着灶台，每次煮饭的时候，老公都会走过来，趁我不备，将垫着我脚的小凳子抽掉，看着我摔在地上摔破了额头，他哈哈大笑，然后咬牙切齿的说：害死我娘的扫把星，丑八怪，怎么不去死呢？我很冤枉，可是根本无从说起，只有默默的从锅灶底抓出一把柴灰掩在流血的伤口上，继续站在小板凳刷碗...... 公公脾气明显坏了很多，老是一个人抽闷烟喝闷酒，喝醉了就拿竹条抽打我，每次都是舅舅把我抱走或将他拉开，每次我都是浑身血的倒在地上。最后都是舅舅抱着我去他的房间里，给我擦药止血。舅舅的怀抱很温暖，象我父亲那样的温暖。舅舅的怀抱也很温馨，象我娘的怀抱那样温馨。舅舅会给我讲故事，会摸着我的头发对我说：“兰香乖，睡吧，睡着了就不痛了，兰香长大了就熬出头了。”

我不知道如果没有舅舅我的日子能不能熬下去，也不知道如果没有他的庇护，我是不是能活到今天。只知道从那时起，舅舅这两个字就深深的植进了我的生命。

四

时间过得真快。即使度日如年，时间还是还飞快的走。一转眼，过了10年，在这10年里我明白了一个道理，就是只做事不说话，一天天长大，一天天壮实，老公的欺负也渐渐的少了很多。而我还是象小时候那样，只喜欢呆在舅舅的房间听他说故事，看他写字，舅舅是个私塾的先生，字写得很漂亮，我最喜欢舅舅的温柔和安详，无论我受到多大的委屈看到他的笑容就觉得什么勇气都有了。

那天，是我一生中最难忘记的一天，天气很热，我把厨房里的事全部做好后，就从井里取出刚冰好的凉茶给舅舅送去，在他房间门口，听见公公在和他说话：“永恒，你都33岁了，还要挑挑到哪一年？？你们齐家还等着你继香火呢！你姐姐知道你到现在还光棍一人，她死都不会安息的。” “不，姐夫”舅舅说：“没有合适的，我是不会草率结婚的。” “隔壁二丫头坯子大好身段，屁股大好生养，还不叫合适。”公公叫：“你们弄文的，就是喜欢这吊吊。” “姐夫，我自己知道怎么做，不需要你操心。” “我不管你”公公转身离开时，看见了门口的我，恶狠狠的说：“扫把星你找死，碗不洗在着鬼鬼祟祟的听什么？找打！”

我照常躲到了舅舅身后，直到公公离去，才敢把茶拿出来，舅舅喝了一口，把茶杯递给我说：“你看看你一身汗，胳膊都晒得掉皮了，你喝点吧，”我接过茶杯甜甜的喝着。 “舅舅”我突然很有勇气的问他：“你要找舅母了吗？” 舅舅看着我，没有说话。 “那你会不会很快也有了小宝宝，就不再疼我了？”我小心奕奕的说。 “不会的，舅舅永远疼兰香。”舅舅说，声音突然低了下来：“兰香也大了，就要圆房了，很快也会有自己的宝宝了，那时候就是大人了，就不需要舅舅照顾了......” 我有听说过圆房是什么意思，那是我一直恐怖的事。老公的凶狠到现在我还心有余悸，虽然现在他很少招惹我，但一想到和他同在一屋檐下我就心里害怕，我轻轻的说：“我不要圆房不要嫁给林遇，如果能嫁给舅舅该多好？” 舅舅象触电似的抖了一下，然后淡淡的对我说：“别瞎说，舅舅比你高一辈！” 一想到要真正的做人的妻子，一想到舅舅也会有自己疼爱的媳妇，我的眼泪就禁不住流了下来。舅舅抬起那只曾无数次擦干我眼泪的手又一次替我擦掉了泪水：“兰香乖，兰香是大孩子，别哭” 我凝视着舅舅有点苍白的脸，心里有个声音在不停的说：我真的舍不得离开舅舅，舍不得舅舅离开我。

不知道是不是公公偷听到我和舅舅的说话，当天就叫我把铺盖抱到老公房间，“你满15岁了，今天就住林遇那。” 没有仪式也没有多余的话，我乖乖的把铺盖铺在老公的床上，我知道这是做人媳妇的最终宿命，是无法抵挡的宿命。

五

隔壁二丫头告诉我说女人的洞房很痛很痛。我心里害怕，晚上洗过了后就缩在床里面一动不敢动。公公把老公送到门口，狠狠的看着我，然后丢下一段白色土布给老公。老公说：“不用吧，都家生的丫头。” 公公冷笑一声：“保不住，他和你舅舅热乎着呢。” 老公没有说话，把门关上后，把白布铺在床上，说：“躺上面去，把衣服脱了。” 我一动不动，老公瞪着我：“别给你颜色你不要，想找抽是吧？” 我，只有呆呆的照做......

我躺在床上躺在那个熟悉但又陌生的人身边，枕头是湿的，不知道是眼泪还是汗水。全身都在痛，但更痛的是我的心。我知道从此后我就是别人的妻子，一辈子都无法躲过自己的宿命，一辈子都要跟着身边这个对我只有粗鲁的男人...... 透过窗户的缝隙，我看见舅舅房间的灯还是亮着的，我知道他一定还没睡，每次我伤心的时候舅舅都会第一时间赶到我身边，可是这一次，我知道我是怎么哭舅舅也不会过来了，也许从此后舅舅丢不会再象以前那样和我接近了...... 老公突然醒了，亮了灯，冷冷的看着我，冷冷的说：“扫把星，半夜还号丧，想把我们都号死吧。”我没有说话没有动弹。老公突然想起什么的，从我身下抽出那块白布，一眼看过去，我的心突然震撼，白布还是雪白的，一点污染也没有留下来。然后我的头一昏，老公抓着我的头发狠狠的砸到床沿边，一边大声叫喊：“贱货，贱货，叫你偷汉子，叫你做婊子......” 我四肢麻木的任他殴打，我没有做过苟且的事，却不知道为什么那块红布却没有留下血迹，我没有话说，也根本没有机会说话。血刺激着眼睛，我的眼前一片猩红，我看着舅舅冲了过来，心里一软就昏了过去。不知道什么时候，我慢慢醒过来的时候，听见外边在说话。 “家丑不能外扬，你就承认吧”公公坐在堂屋冷冷的说。 “齐永恒”老公大声的叫喊着：“你动自己外甥的老婆，你他妈乱伦。” 舅舅的声音低低的：“没有” “永恒要是确实没有干”公公说：“就不知道那扫把星偷了谁了？都怪你死鬼老娘，我就知道童养媳没要头，白浪费那么多年的米饭，最后还是弄了个破货，还不知道肚子里带了种没有。” “我要杀了那贱货。”老公吼叫 “杀了是便宜了，交给族长处置，”公公冷冷的，“永恒，你确信你没动过？要是你动的我们就私下了结。” “没有”舅舅惶恐的声音我踉踉跄呛的走到堂屋，向公公跪了下来，说：“不要冤枉舅舅，你们要打要杀，随便你们。”我不知道我的声音怎么可以如此冷静，大概是我突然想到了再艰难也莫过于一死吧。 “贱人，你偷了谁，你说，”老公一脚将我踢得远远的。 “我没有，”我大声说，看着额头的血再一次流了下来，我看了看舅舅，轻轻的说：“我真的没有，为什么没人相信我。“ 那一刻，我只想死。

我猛的向门柱冲过去，从小到大受的委屈一次次涌上心头，每次的委屈都是舅舅救了我，我知道这一次，他再也没有能力救我了，我死都不想信我为什么不是处女，我为什么没有落红，在我头碰到柱子的那一瞬间，我听到了舅舅在喊：“我相信你。”然后一阵巨大的晕旋，我又什么也不知道了。

六

不知道是我的命大，还是老天不肯让我解脱，我竟然还是活了下来。不知道是不是怕我死了，家里对外不好交代，还是用我的血让他们相信了我的清白。他们没有再逼我交出那个奸夫。家中唯一变化的是舅舅走了。我不知道他去哪了，甚至连和我招呼一下也没有，舅舅就走了。一年后我的女儿出生了，平静了一年的家，又开始动乱了，老公和公公都说孩子长得象舅舅，要溺死她，我笑着流眼泪，难道老天真的不停的要我背负着不白之冤？可也是正因为如此，我才听到了舅舅走的真相，我才知道，原来舅舅把一切罪过都承担下来了，他对他们说，他强暴了我.... 不管我最后如何保留，如何解释，孩子还是没逃脱没溺死的命运。我把自己的孩子埋在村后的空地里...... 对不起，孩子，做娘的没有能力让你生存...... 对不起，舅舅，让你为我承担一切罪名，可是你知道吗？你这样根本不是保护我，你为什么不带我一起走？你可以为我承担骂名，我也可以。只要和你在一起，做什么我都心甘情愿..... “你知道吗？这是宿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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