标题：[原创]大年三十

已近年边。城里大大小小的超市里人潮人海像是在放抢，团圆饭早已准备得丰富多彩；不过，也有为省事的人家早已在宾馆里预订好了包间，说是到年三十那一天去做一些更为有雅致的事情。 邱山是从农村跃龙门出来的，毕业那年被分配到省城的一家事业单位，工资还算有保障：按时发放。他这个在省城里工作的人，除了日常生活花消，朋友间的一些日常应酬也再所难免，根本没有什么积蓄。如今，他一晃工作已经五年，还没有自己的商品房，相处了三年的女友因他没有房子结婚而分道扬镳，除了有几个要好的朋友外，身边更没有一个亲人，工作的单位每年春节放假都是在国家法定的节日里，月大上班到二十九，月小刚好到年三十。俗话说：麻雀子都有年三十夜。到了年边在外地的人们也都尽量地往家里赶。 “邱山，去我家一起过年吧”有朋友好意相邀。 “谢谢，我还是回家过年吧”。 邱山自认为自己并不是一个忘本的人，从内心出发，他并不想回家。 把工作的事情都办妥了，捻上提前准备好的几包东西，从省城匆匆出发，先坐十一个小时的车到乌江县城，当天是赶不上去文家镇的木质机动船啦，只好干着急地在县城住一夜。第二天一早乘三个半小时的上水船在一个叫罗弯坨的渡口下船，再走七八里的崇山路，站在一个山岙里往上看，一眼便能看见一个叫黄善溪的村庄了。 大包小包的东西全是些在农村买不到的城里货，把他折腾得够呛。没办法，像他这样的一个在外地工作的人，虽是城里的小职员，每年回家村子里的伯叔哥弟姨娘姐妹都得去拜走，父母说：要是不去，人家就会说才穿几年“当当裤”就看不起乡里乡亲了。在他们的眼里，只要是在城里的人都过得很不错，其实他们哪里知道像邱山这样的人的苦衷。父母的想法很质朴，意思是叫他随时不要忘记自己是农村人。不管怎样，走一趟也是应该的，礼轻仁义重，也有利于乡里乡亲的团结，他自己也觉得有这个必要。 邱山家住在半山腰，看着就要到家了还得爬累人的山坡。还好坡脚有座碾房，有座古老的石拱桥，龙洞沟的溪水和黄善溪的溪水在这里交汇，被过路人坐得光滑的几块桥面石倒是很好的天然凳子，很有城里人所说的小桥流水人家的意境。坐会儿再走恰好不过了。 刚要坐下休息时，黑子哥从碾房出来，一脸愁苦的样子。正要上坡回家，邱山照例和往常一样过去打个招呼，把自己本来不抽烟而准备的烟递上一支。 黑子掏出火机点上深深地吸了一口，“兄弟回来了，顺路，把包拿来我帮你捻几步上坡路。”说着就过来帮他捻包包。 邱山本想坐会儿，黑子却捻着要走。“坐会再走” 邱山说。 “你那哑巴嫂子死了，还停在堂屋里，我还得回去找人帮忙办后事”。黑子说。 邱山一惊，哑子冬兰死了，马上就过年了，死得这么巧。 到村头黑子把包给邱山后他们分开走，黑子回了家。邱山走着走着，不禁想到了许多子的事：黑子哥是个孤儿，到四十五岁时村里人劝他续个后才蹉合他和又哑又聋的冬兰的婚事。本就聋哑的冬兰命更苦，与黑子成婚前，父亲就死了，不久，几个未结婚的哥弟也相继死去，治病人去财空，留下两间土房和一个拜脚的母亲相依为命。后来流浪来一个做手艺的“奈子”——一个厚道老实的背兜匠，成了她的继父。婚后她为黑子生了三个孩子，二女一男…… 邱山回到家时，母亲正准备着年夜饭。刚一进门母亲就说：“哑子冬兰死了，哇哇地在床上呻唤了许多天，你黑子哥后来才借了点钱，抬到文家镇医院时人已经死了。”母亲说父亲是去黑子哥家帮忙去了，去砍他家屋当门那几颗稍微大一点的泡桐树来做棺材，好在新年之前把人送上山。 邱山放下包，就向黑子家走去： 三间木瓦屋和以前一样，全是竹篱笆，望眼欲穿。帮忙的人们都在忙碌着，阴阳先生正唱着安慰亡灵的孝歌。拜脚的大娘哭得死去活来，话语中好像是在说生下众多的孩子留下这么一个都离他而去，声音甚是凄楚。 远村有把过年的猪头煮好的人家，开始放吃年夜饭的火炮了。此时，阴阳先生正唱完一段孝歌。按当地风俗先生每唱完一段孝歌都要放串火炮来迎接死去的亡灵，正与远方的火炮遥相呼应。黑子的儿子，七岁大的灰狗，一身白衣、白巾跪在帐前，两只眼睛不时地盯着放响的火炮，看一伙小孩子在那里争抢掉在地上未响的火炮，有些按耐不住的样子。 砍新木做棺材再快也得要半天时间，在年三十夜之前把死者弄上山是不可能的事，赶个吉祥的新年是不成了。唱孝歌的继续照唱，该过年的回家过年。 第二天一大早，也就是大年初一出棺。新做的棺材来不及漆黑，白白亮亮的，一只捆了脚的挂号公鸡在上面扑腾着。村里的年轻劳动力大多去了广东，因路费涨价和人太拥挤没有回来过年的太多，剩下的只是六十出头的劳动力。先生把该办的手续都办了，光也开了，一声“起哦”！棺材还是没有雄纠纠的起来，理所当然邱山也加入了抬棺的队伍，“全部一起上，起哦！”好比蚂蚁搬东西，总算是连人带棺送到了目的地。 众人挖好坑，先生做完仪式，把装着死人的棺材拔好方位，七脚八手地填上土，新坟便成了，再把两朵花圈放上去，火炮响起来了。周围的几个长满枯黄干草的坟看上去便显得过于单调。 听远方火炮响得厉害，灰狗从火炮爆后的纸屑中，拾起一个未响的大火炮，拿出火机点上往空中一扔，一声异响，惊动了所有在场的人。 蒲秀彪 2004年2月8日

冷静的笔调，读来让人感觉沉重，好文

是有沉重之感。

这就是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