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文本方式查看主题 - 诗昆论坛 (https://www.shikun.net/bbs/index.asp) -- 【文宗阁】 (https://www.shikun.net/bbs/list.asp?boardid=36) ---- [转帖]蠲戏斋诗话 马一浮 撰 (https://www.shikun.net/bbs/dispbbs.asp?boardid=36&id=17730) |
-- 作者:梦楼 -- 发布时间:2007/10/14 18:00:09 -- [转帖]蠲戏斋诗话 马一浮 撰 蠲戏斋诗话【一】(马一浮 撰;后学羊文多敬录) 或问王辅嗣《易》以何为体,答曰“以感为体”。余谓辅嗣此言未尽其蕴,感者,《易》之用耳。以感为体者,其惟诗乎。在心为志,发言为诗,志即感也。感之浅者其言粗近,感之深者其言精至。情感所发为好恶,好恶得其正,即礼义也。故曰“发乎情,止乎礼义”,“唯仁者能好人,能恶人”,此孔子说《诗》之言也。诗教本仁,故主于温柔敦厚。仁,人心也。仁为心之全德,礼乐为心之合德,礼乐由人心生,是以《诗》之义通于礼乐。程子曰:“穷神知化,由通于礼乐。”故《易》为礼乐之源,而《诗》则礼乐之流,是以《诗》之义通于《易》。政事之得失寓焉,是以通于《书》。民志之向背见焉,是以通于《春秋》。六艺之旨,《诗》实核之,诗教之义大矣哉!《三百篇》以降,代有作者。后之选者识不及此,各以己见为去取,或求备乎体制,或取盈寓篇章,博而寡要,于义无当也。吾尝欲综历代诗总别诸集及论诗、评诗诸作,博观而约取,删繁而撷要。其世则汉魏六朝唐宋辽金元明清,其体则乐府五七言歌行律绝,其义则风雅正变,足以考见一代民志之所向,国政之所由,世运之升降污隆皆系于是。好恶不失其正者,大抵一代不过数人,一人不过数篇。体不求备,惟其人,所以昭其志也;断代著录,所以著其事也。详其来历,通其旨意,以便教学。善读者潜心以求之,庶几继轨《三百篇》而六艺之旨可以概见。以是为教,其必有感发兴起者矣。 |
-- 作者:梦楼 -- 发布时间:2007/10/14 18:02:37 -- 蠲戏斋诗话【二】(马一浮 撰;后学羊文多敬录) 胡元瑞《诗薮》以汉乐府桓帝初童谣“小麦青青大麦枯”与少陵《大麦行》“大麦干枯小麦黄”比较言之,以为即此便是汉唐音节之别。前者用虞韵,便有含蓄;后者用阳韵,便觉高亢。吾尝有取于其说。以诗而论,少陵亦更进一步,故弥觉发扬踔厉也。大抵唐诗高亢响亮,晚唐便哀蹙。义山诗虽工,音节已哀。李后主词未尝不妙,而纯是亡国之音。北宋词亦多哀音。山谷、后山诗自工稳,音节终不及唐。推而上之,正风、正雅音节舒畅,变风、变雅便见急促。惟文亦然,六朝徐、庾骈体,句句工整,而靡弱已甚,此亦有不可强者。故闻铃铎而辨治乱,听鸟鸣而知安危。有时下笔成诗,押一韵脚,往往出于自然,非由安排也。 |
-- 作者:梦楼 -- 发布时间:2007/10/14 18:03:13 -- 蠲戏斋诗话【三】(马一浮 撰;后学羊文多敬录) 子建《送应氏诗》云:“游子久不归,不识陌与阡。”灵运《登石门最高顶》云:“来人忘新术,去之惑故蹊。”一感城邑荒废之景,一状山径幽回之状,各具意境,而谢语实自曹出。曹语浑成,谢句则造作对偶,所以不逮。 |
-- 作者:梦楼 -- 发布时间:2007/10/14 18:06:06 -- 蠲戏斋诗话【四】(马一浮 撰;后学羊文多敬录) 汉乐府:“所交或非亲,化为狼与豺。”曹植:“鸱枭鸣衡厄,豺狼当路衢。”用意略殊而施语各当。后人沿之,往往以豺狼、豺虎为习用语,未可骤易也。老杜诗此类多矣,独于《大云寺赞公房》诗乃云:“泱泱泥污人,狺狺国多狗。”虽用《九辨》“孟犬狺狺而迎吠兮,关梁闭而不通”语,意有雅俗难易之别,何其率也。 |
-- 作者:梦楼 -- 发布时间:2007/10/14 18:07:01 -- 蠲戏斋诗话【五】(马一浮 撰;后学羊文多敬录) |
-- 作者:學友 -- 发布时间:2007/10/18 19:52:09 -- |
-- 作者:梦楼 -- 发布时间:2007/10/19 11:22:26 -- 蠲戏斋诗话【六】(马一浮 撰;后学羊文多敬录) 诗之道极难,须从《三百篇》入,得诗人之胸襟,先立其大;再觅一家,寻个入处,始可言其余耳。不然门外张皇,终不济事。并须读得多,亦须读诗文评,以资启发。如《苕溪渔隐丛话》、《诗薮》二书,论诗颇允,体裁亦颇广博。但如未多读古人诗,则其所论者不知出处,亦觉索然寡味矣。若要跻于作者之林,不是易事。又大家与名家不同,名家擅长一体,或有独胜处,即可,大家则须兼备。古人中,如李、杜是大家,但杜不善绝句,集中除《江南逢李龟年》一首外无佳者;李长歌行而不善排律,老杜律体无论长短,均是开阖控纵,极尽其妙,如作歌行,殊不可及。此外则用字之法尤难。古诗有古诗之字,初唐有初唐之字,中唐、晚唐莫不皆然。尤须言中有物,如明七子摹盛唐,其用字、声律莫不似矣,但其中枵然无物,乃虚车也。阮大铖《咏怀堂诗集》欲摹盛唐,但其用字全是晚唐温李派;欲力摹王、孟、韦、柳,其人本热中利禄而饰为恬适之言,是伪也。虽亦有工者,但是无物。朱彝尊《明诗综》屏不之录,终清之世无齿及之者,清议之可畏也如是。民国初,陈散原始评跋印行之。散原在晚清诗人中最为老宿,其称阮大铖诗则失之。 若欲作诗,亦不出《论语》“小子何莫学夫诗”一章,更无余义。若有言,若无言,莫非诗也。 诗贵神悟,要取精用宏,自然随手拈来都成妙谛。搜索枯肠,苦吟无益。语拙不妨,却不可俚。先求妥帖,煞费功夫,切忌杜撰。不属善悟者,不须多改。近体法门亦已略示,舍多读书外,别无他道也。 有意要排奡,即非佳诗。诗亦煞费功夫,倒纯熟时自然合辙,勉强安排不得。 禅要活,诗尤要活。 作诗先求脱俗,要胸襟,要学力,多读书自知之。江湖诗人摇笔即来,一字不可看,俗病最难医也。宁可一生不作诗,不可一语近俗。俗病祛尽,方可言诗,佛氏所谓“但尽凡情,别无胜解”也。 诗不可苟作,旧日文士积习,言下无物,无所取义也。 作诗不必定工,但必须祛除习俗熟滥语。 诗中用古事贵活用、暗用,方不粘滞。 作诗须意有余于词,不可但将字面凑合,此事煞有功夫。约而言之,在多读书耳。 凡咏物寄托之辞,题目虽小,寓意要深,方不为苟作。 感时伤乱,须实有悱恻之思,不能自已。言之有物,方可成诗。五言宜先熟于《选》体,虽短篇,具有法度。未能悟入,勿轻下笔。 有字然后有句,有句然后有篇,此亦具名句文三身。一字疵颣,绝不可放过,方见精纯。 欲写闲适之境,以太白“碧山”一首最为可法,右丞辋川诸五绝亦难到。 凡诗中用寻常景物语,须到境智一如,方能超妙。忌纯用理语填实,便嫌黏滞。 作意先欲分明,再求深婉,遣词先欲妥帖,再求精炼,然后可议声律。切忌晦涩率易,下字不典。 凡感时之作,须出以蕴藉。选词第一要雅,用意尤不可怒。 俗语以四时为四季,奇谬、奇俚,万不可入诗。 必欲学诗,古体从汉魏入,近体从盛唐入。先须泛观各家,继乃专看一两家,方有入处。选本如《唐贤三昧集》【注】专选盛唐,所收均好。 学诗须读《三百篇》、《楚辞》,汉魏晋宋各家,以及唐人。《唐贤三昧集》甚可观。又须兼看诗话,如《苕溪渔隐丛话》等,《诗比兴笺》亦佳。风、雅、颂是用,赋、比、兴是体。风则比、兴兼之,雅则用赋,惟颂最难。佛经赞颂,差可比拟,《圣经》赞美诗,亦英文中出色文字,后之人无复圣德,此体亦渐稀矣。 作诗学字,均须自解作活计。禅师家有“教子作贼”之喻,语虽鄙俚,而取譬甚切。 学诗须知诗之外别有事在,学琴亦然。总须先有胸襟,圣人感人心而天下和平。先有诗意,乃能为诗;先解乐意,乃能学乐。 诗不可勉强,要须出以自然。如阮大铖集中亦作闲适冲淡之语,而其伪不可掩。老杜虽有时亦朴拙,然语语皆真,真便好。 学诗贵有神悟,可得而传者皆是死法。诗话、评诗不妨探诗借助,及其成就,则皆我所有事,一切用不着矣。 诗贵自然,实至名归,亦非出于安排。刻意求名,终不可得,亦俗情也。 作诗须有材料,驱遣得动,又须加以烹炼。如庖人然,无米固难为炊,百肴杂陈,生冷并进,则亦不堪下箸矣。此自关于学力,所谓“老去渐于诗律细”也。至于秉赋太薄,不能为敦厚之音,此则限于性情,无可勉强。 学诗,须知诗之外另有事在。得诗教之意,则所感者深,自无俗情。 作诗须是所感者深,胸襟广大,则出语不落凡近。诗中著不得一个贤字,言之精者为诗,故视文为尤难也。 言之精者为诗。“诗言志”,最要是心术正大,方可学诗。学诗必从《三百篇》、《离骚》,汉魏乐府、建安七子以及《文选》诸诗入手,方有法度。律诗必宗老杜,若香山、东坡、放翁之诗,说来太易,不宜初学。公安体及袁简斋之诗,学来易流怪僻,尤为初学所戒。学诗亦必有悟处,然后写来方能生动。诗人胸襟,必与天地合其德,乃见其大。老杜《写怀》诗:“用心霜雪间,不必条蔓绿。”与“正其谊不谋其利,明其道不计其功”的道理暗合,这是何等胸襟!谢灵运喜为玄言,而工部无意为之,与圣贤所言道理若合符节,尤为可贵。 学诗必先知赋、比、兴三义。赋是平铺直叙,易做;比较难;兴最不易。盖人之所感有大小深浅,故兴起者亦不同。大诗人所感者必深必大,所以非人可及。 思为《诗人国》,断自屈原,一代不过数人,上下千载,集于一堂,高谈清言,各明素志,而采其集中杰作最足表现其为人者附焉。学诗者得此一编,胜读选本多矣。 严沧浪以“香象渡河”、“羚羊挂角”二语说诗,深得唐人三昧。“香象渡河”,步步踏实,所谓“彻法源底”也;“羚羊挂角”,无迹可寻,所谓“于法自在”也。作诗到此境界,方是到家,故以“香象渡河”喻其实,谓其言之有物也;又以“羚羊挂角”喻其虚,谓其活泼无碍也。 庾子山诗云:“索索无真气,昏昏有俗心。”今人通病大抵不出此二语。人谓钟太傅书沉着痛快,今始深觉其言有味。不唯作书要沉着痛快,作诗亦要沉着痛快,说话做事亦要沉着痛快。 少陵云:“新诗改罢自长吟”,“得失寸心知”非深历甘苦,不易到古人境界。读破万卷,不患诗之不工,谓诗有别裁不关学者,妄也。但此是“游于艺”之事,不工亦无害。若为之,则须就古人绳墨,方不为苟作。天机自发,亦不容已,但勿专耗心力于此可耳。 须多读古诗,选择一两家专集熟读,字字求其懂,乃可触类悟入,知古人作诗有法度,一字不轻下。杨子云曰:“读赋千篇,自然能赋。”此甘苦之言也。然读而不解,与不读同。诗即能工,而胸襟不大,亦不足贵。忧贫叹老,名家亦所不免,非性情之正也。贫而乐,乃可与言诗。且先读陶诗,毋学其放,学其言近而指远,不为境界所转而能转物,方为近道。明道作康节墓志云:“先生之于学,可谓安且成矣。”陶诗佳处在一“安”字,于此会得,再议学诗。 学诗意先读陶诗及《唐贤三昧集》,《古诗源》亦可看。不独气格不可入俗,亦当领其超旷之趣,始为有益。袁简斋俗学,无足观也。宜多涵泳,切勿刳心于文字。 说理须是无一句无来历,作诗须是无一字无来历,学书须是无一笔无来历,方能入雅。 诗中用理语须简择。 近体入理语要超妙,否则不似诗。绝句尤贵韵致,通首用字亦须相称。 近体诗虽是末事,煞要功夫,入理语更难。寻常俚浅熟滥之词,实不足为诗也。 诗中着议论,用义理,须令简质醒豁与题称。虽小篇,亦当步骤谨严。 学诗,选句先求清新,习熟字须避免,格调务须讲求,句法要有变换。少陵云“老去渐于诗律细”,“细”字须着功夫始得。 多读古人诗,自解作活计。 改学人“记取真山是假山”句为“莫认真山作假山”云:以幻为真,是颠倒见;以真为幻,亦是颠倒见。真幻二俱不二,乃悟一真一切真。诗中理致如此,方是上乘。 凡作诗,不可着闲言语,亦不可着一闲字也。 五言必宗晋宋,律体当取盛唐,下此未足为法。大抵选字须极精醇,立篇不务驰骋,骨欲清劲,神欲简远,然后雕绘之巧无施,刻露之情可息。自然含蓄深厚,韵味弥永矣。 五言短篇忌平板无变化。韵多少虽不拘,韵少者须不伤局促。 凡用韵必须有来历,结句尤重。 古体用仄韵者,上句若连用平声押脚,则气格不健。故上句末字平声至多到三联,必须改用仄声字。否则便无顿挫,读之不成音节。 古诗用韵,须明古韵。先看段氏音韵【注】,亦可依据。如“庚”、“青”在同部,可通押;“真”、“蒸”、“侵”三韵在异部,不可杂用。多读古诗自知。 古诗用韵,可据《诗本音》【注】及《屈宋古音义》【注】,五古可依《文选》。 古诗用韵,多用其数,不必定偶也。 排律篇法最重,须有开阖转变,不然则无气,只是平板堆垛,了无意味矣。凡排律中句法,尤要字字精炼,非学力深厚不可轻作。此体唯老杜独工,鲜有能及之者。义山学杜最力,一作排律便不轂。且宜熟读杜集中排律,先悟其篇法,学五律纯熟后为之不迟。 排律要篇法谨严,字句精炼,最不易作。 |
-- 作者:梦楼 -- 发布时间:2007/10/19 11:27:34 -- 蠲戏斋诗话【七】(马一浮 撰;后学羊文多敬录) 余弱岁治经,获少窥六义之指;壮更世变,颇涉玄言,其于篇什未数数然也。老而播越,亲见乱离,无遗身之智,有同民之患,于是触缘遇境,稍稍有作,哀民之困以写我忧,匪欲喻诸行路。感之在己者,犹虑其未至,焉能以感人哉!既伤友朋日寡,余年向尽,后生将不复知有此事,聊因病废,削而存之,写定数卷,以俟重删。如使文字犹存,不随劫火俱尽,●●之内,千载之下,容有气类相感,遥契吾言而能通其志者,求之斯编而已足。庶无间于遐迩,可接于神明,虽复毁弃湮灭,靡有孑遗,夫何憾焉。 后世有欲知某之为人者,求之吾诗足矣。 吾平生未敢轻言诗,偶一为之,人多嫌其晦涩不能喻,只是未知来处耳。欲求一能为笺注者,亦非于此用力深而读书多者不能得其旨,故不言也。 浮于诗初未用力,五十以前所作,皆不足存。近年以避寇转徙,感时伤乱,时亦托诸篇咏,独谣寡和,自言其劳,未有以合于古人之旨也。 近偶为诗,亦是恻怛动于中而自然形于言者,亦自觉其衰飒,怨而未至于怒,哀而未至于伤。杂以放旷则有之,然尚能节,似未足以损胸中之和也。 《避寇集》亦是衰世之音,何足称道?看拙作无益,不如多读古人诗也。 《避寇集》付之剞劂,记此流离,匪以自扬其陋,聊慰朋旧隔阔之怀。虽感有浅深,言有粗妙,亦自胸襟流出,差同谷响泉声耳。 拙稿零乱,多随手散佚,偶寄一时之思,实无足存。 比因多暇,时有讴吟。匪云好事,唯以写忧。何敢上拟《风》、《骚》,但可下侪谣俗。 每憾所怀不获宣究,冀以微言相感,聊复寄之咏歌。词虽陋拙,略尽鄙蕴,聊闻举似,亦可解颐。比及豁然,直须哕弃,将安用此碗鸣声邪。 诗以道志,大抵所感真者,其言亦真。然法不孤起,仗境方生,吾体物之工不及古人,但直抒所感,不假雕绘,尚不为苟作而已。 往日不欲流布诗篇,迩来颇思多作几首,以润枯淡。际此兵戈流离,疮痍满目,佛家言“观受是苦”,人生之苦盖未有甚于今日者,有此亦可稍资调济。吾诗当传,恨中国此时太寂寞耳。 诗须老而后工。吾自视四十以前之作,近多不惬,四十以后可存者多,五十以后则几乎篇篇可存。 在泰和所作诸诗,皆有义,不是苟作,若于诗能有悟入,真是活泼泼地也。 吾非欲以《蠲戏斋诗编年集》博诗名、作诗人,欲稍存变风变雅之意,为天地间留几分正气耳。往者亦是全身远害之意多,恻怛为人之意少,故不愿流布。今则战祸日烈,是非日淆,此亦不得已之言也。 老拙本非有意为诗,有时率尔成篇,亦不欲尽存。抄之徒费日力,亦无益于学诗。若能于一二句下触发,会心处正不在远,如此方不虚费耳。 从来诗人未有不穷,吾亦穷而未工。然今年诗特多,颇欲及身删定,虽不能刻,亦不愿其竟湮。 吾八岁初学为诗,九岁能诵《楚辞》、《文选》。十岁,先妣指庭前菊花命作五律,限“麻”字韵。应声而就曰:“我爱陶元亮,东篱采菊花。枝枝傲霜雪,瓣瓣生云霞。本是仙人种,移来高士家。晨餐秋更洁,不必羡胡麻。”先妣色喜曰:“儿长大当能诗。此诗虽有稚气,颇似不食烟火语。菊之为物,如高人逸士,虽有文采而生于秋晚,不遇春夏之气。汝将来或不患无文,但少福泽耳。”今年逾六十,幸不违先妣悬记之言。追念儿时光景已如隔世,才慧日减,神明日衰,将同秋后之菊矣。幼时所作,都不省忆,仅忆此篇,以母训,故不敢忘也。 《二姐涅槃后三周年纪念》、《七月纪念之忆》:“沉沉一梦遂经年,昙影空华亦偶然。岂有惊魂能化石,欲追旧恨已如烟。胡天秋雨口口口,慈冢斜阳集暮鹃。他日中原口口处,料无消息到黄泉。” 吾昔有《赠郭起庭》诗,培老见之,以为渠与金甸翁诗均可废。又尝赠弘一法师诗(诗轶),有句云“衲僧三印水空泥”,太炎见之云,全章只解得三成,亦可见其坦率。 《寒露菌》乃刺时讽世之作。“怜彼根蒂微,岂识秋旻高”,讥政客也。“出门虎迹乱,倚树方鸣鸮“,言天下之乱也。“寄语采芝人,勿受商山招”二句点题,用四皓【注】应吕后之招,卒为出山事,又四皓尝有《紫芝歌》也。 五言求其谨严,七言歌行则须有开阖动荡之势。《金华北山山洞歌》可谓盛唐之音,山谷、荆公均不能到。诗人所感,每以眼前景物兴起,所感深者,理趣亦深。读诗者须有同感,便与诗人之心合而为一,犹治义理之学至于纯熟,则其心与圣人之心合而为一也。唐诗说理者少,李东川能之,《杂兴》一首确是好诗。吾此诗音节似之,而说理则较大。 吾诗长于五古,《金华北山山东歌》似李东川。近多为律诗,此后当多作歌行。 《寄答洪巢林》诗中,“古月犹今月”言性,“晴云杂雨云”则说习气也。 《再答啬庵兼示巢林》第一首,“一庭白雨群疑尽,满目青山万法如”,上句用《易.睽卦》,下句对以佛经。 |
-- 作者:梦楼 -- 发布时间:2007/10/22 17:11:50 -- 蠲戏斋诗话【八】(马一浮 撰;后学羊文多敬录) 《村舍偶成》大似老杜,末二句饶有精采,足见怀抱。无此,则为闲适诗,不切时局矣。 村舍偶成 1937年 绕舍唯深竹,安门仅短篱。居人先鸟起,寒日到林迟。客至常携酒,书来每附诗。老夫容坦卧,四海惜流离。 《旧历丁丑腊月避兵开化,除夕书怀,呈叶君左文》用经说理,义兼赋比,沉痛不减老杜,而理境过之。“嗟予德未修”两语,自六朝以来诗人未尝说及此也。 《赠贺昌群》诗有“灵山咫尺能相见,玉海千寻不可量”句,上言道不远人,“一日克己复礼,天下归仁”;下言性德无量。《南齐书.张融传》:融善玄言,自名其书为《玉海》。或问何义,融答曰:“玉以比德,海崇上善。”比喻体用兼备。其后王应麟亦以《玉海》名其书,然王书乃为制举而作,未称斯名也。又为贺改诗一联云:“伊洛渊源归太极,唐虞事业讯鸿蒙。”因言此联甚工。太极是理;鸿蒙则元气也,见《庄子》。下句即“一点浮云过太虚”之意。 (1938年) 《赠丰子恺》乃为子恺说法,于此悟去,便得画三昧,亦是诗中上乘。歌行非理事双融、境智具足,未易下笔。此诗气格声韵均恰到好处。 (1938年) 《赠丰子恺》是变风,《革言》却是变雅,可当诗史,不为苟作。“不惜歌者苦,但伤知音稀”,格局谨严,辞旨温厚,虽不能感时人,后世必有兴起者。 |
-- 作者:金水 -- 发布时间:2007/10/24 12:57:22 -- 梦楼兄好久不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