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儿从花丛中向我跑来

四周岁的女儿从花丛中向我跑来

所有的叶片和花瓣都在摇晃

她周围所有高大的灌木迅速后退

缩小

不敢超过一米一

女儿只是朝我尽情地微笑

不知道周遭这些巨大的动静

知道了她一定就会闪躲

就会惊惶

会把头埋进手心里

要我抱紧

看着这个小小的身体

穿梭花间，蓝天和白云都在荡漾

坚定的小脚丫

比这个春天任何一朵花都漂亮

我突然想将她脚下的土地抽走

用我替换

那我必然是这个世界上

最绚烂的树

她是怎样在我的体内奔跑的

也是这样的姿势吗

那她身后退却的肯定是

33年的寂寞儒弱以及誓言

她是以怎样的速度

跑到此刻的阳光下

花影里的她

周身放出魔幻的光芒

我蹲下身子

抱紧了跃进怀抱的女儿

有青鸟成群在我们身边环绕

满怀的鸟语花香

2006-4-3

风雪黄昏的丽娃桥

伊的风雪里有座桥

唤作丽娃

遗失在上海黄昏的一隅

伊在桥的一端照相

满脸微笑

伊看不清举着相机的人

雪的颗粒

把眼前砸得破碎

纷乱里有人不再扎红色的围巾

抱在怀里的诗集沿路散落

有人正互相打着雪战

追逐声十几年过去了

还结在半空

一个成年人，在冬天

回到校园

大雪纷飞

模糊的记忆隔着这雪花的帘

还能看清什么

谁还会挑起帘

甩那清晰的窈窕身段

还会追出谁

哈满口的热气

伊的唇被印上了一个吻

伊怀疑是雪

是恶作剧

镁光灯一闪

伊被片作两半

似桥畔的一棵枯柳

任雪披挂

又似菁菁校园时节

伊的发间

斜插一朵樱花

只黄昏流淌

一部乌黑的轿车

停在风雪里

忽闪的示宽灯

将距离照个清楚

打开车门，回眸风雪

伊发现黄昏了

像急切地登高瞩望一个陌生的背影

或者遗弃瑟瑟的一件旧衣

迅速升起的丽娃桥呵

在雪里

淅淅沥沥

2006-4-14

黄昏

黄昏，目光开始呆滞

街灯昏黄

汽车静静趴在小区里

浑浊的颜色已经涂抹

妻两手拎满菜

小小的身子

艰难地走在回家的路上

满头大汗

我被一场感冒击倒

飘忽在一张临窗的床上

这一切都已经被覆盖

只可以看见

夜色里刺眼的路灯

越来越矮的楼房

马上要降临的黑暗

一个人

就要面对的浩瀚

2006-4-21

悬

一只蝴蝶立起翅膀

在当空停滞

我发现天地骤然停顿

一定有什么

被这只蝴蝶的双脚抓住

把四月的这个正午

提到一个全新的高度

连带厦门第一医院这个病区花园

让人看上去

觉得悬

2006-4-21

面对面

面对面，我一定不让谁看见

眼睛在注视着一个方向

面庞正飘过月

有关山游移而过

在若隐若现的眉梢

有大风吹

在不期待的时候

经过窗下

和一些藤蔓一样

用不紧不慢的步子

缠绕伊的眺望

不给出整片海

涌不竭的浪

陆续的声响

有海鸥飞出

从海市蜃楼

像昨夜的演出

演员们在聚光灯下

齐刷刷地合唱我写的歌

抱着女儿

我陷进“大风车”

在家里的沙发

2006-4-25

游弋

不对，不是我要的那样

她们出来的妆

蔫在一朵落红前

也轻歌曼舞

听不得水的潺潺

一个侧面

所有的搭盖

轰然倒塌

肯定在这里

隔着纸

一个眠一次凝望

随意的手势伸出

天地骤然干净

落叶泛起青涩

向四周观望

像已经触到了伊的脸颊

在平淡里

袭来一阵眩晕

谁在我的身体里

扇了一下翅膀

是了，我和我之间

有了罅隙

一头高些

一头低矮

像垂钓

一端在握

一端在水间

游弋

2006-4-25

宠物

李洁送来的礼物是一张折纸

老婆把它折成了熊猫

和女儿一起欣赏

国宝匍匐在我家的高端

把它拍成照片

发给了李洁

李洁和我一起在网上看着熊猫

熊猫也用它假假的眼睛看着我们

它不明白自己怎么就成了熊猫

怎么从具体爬进抽象

我们也不小心有了宠物

从此，每天隔着虚空

递过竹叶

体会空荡里的那阵窸窣

2006-4-26

开往春天的大巴

车厢里塞满滴水的伞

水泥一样的雾

贴着车窗

我们都在晃动

都在发困

距离在视野里

进进出出

坐和站的背影

恍若云雨里绵延的巫山

呼唤放进去

浮出来的是

次第模糊的面庞

四岁的女儿

突然伸出小手

扶在车窗上

一团光明

骤然砸了进来

在车厢里炸开

雾消云散

聚光里

一棵新芽正在升腾

是了，我们乘上了一辆

开往春天的大巴

2006-4-27

记4月27日夜梦

——做了个梦，孩子被一家人拐走了，等我找到那户人家时候……

她沿着河边清冷的小溪

呼唤着寻我而去

小小的身子

渐渐隐进晨雾薄薄的轻纱里

我抵达的时候

那户人家说

再也没有回来了

我掩面大哭，呼天抢地

我知道我已经没有了天空

从此一身的破洞

我对那户人家说

从此，我们有仇

我不会放过

时间为今生今世

惊醒，找着身边熟睡的囡

借着月华

感觉她睡的小床

是一条会漏的舟

俯下身去

抓紧床沿

到天明都不敢放手

2006-4-29

四月冠豸山

冠豸山，我们的距离

是醉

轻轻晃动

山泛起一层层丹霞

有了眩晕

石头都到云里趴着

月，眠在湖心

一次次夸张的动作

把幸福和伤心的瞬间

掺进水土

放在向阳处

让天地看见

让我知道隐藏的错误

以及心事

那小小的面积

那么多的杜鹃花里

冠豸山呵，哪一朵后面

是你颤抖的脸

回声一阵低一阵

有白婺鸭游出

我第一次在山里

道不出深浅

说不出话

胃里一浪又一浪

唉，有群峰耸动

2006-4-30

书讯：诗集《天上的池塘》华晓春著（海风出版社）书价：人民币11元；

诗集《模拟一朵桃花的盛开》华晓春著

都好看,第一个最漂亮.

祝贺诗集出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