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来了

昨天母亲去了岛内弟弟家
去照看她的另一个孙子
之前，她和我们在集美生活了4年

把母亲送到弟弟家后
5岁的女儿像我一样镇定的和她告别
心脏病的母亲坚持从六楼下来
随我们走进呼啸的风里
在黑夜里送我们走
回集美一个小时的路程
躺在怀里的女儿只是说困

今天，我第一次像母亲往常那样
赶到幼儿园接女儿
我迟到了十分钟
只剩女儿一人和老师站在门口
等我
回家的路上，她毫无怨言

晚上陪女儿入睡
在就要入梦的那刻
她突然抽泣地呢喃：
“我一直想生气一直想生气
想哭”
女儿说完就睡着了

从卧室出来
妻子说：
“那天我在幼儿园看见
女儿带去的那些土罐中的豆子发芽了”

那些豆子正是母亲和女儿前几天一起埋下的
我对妻子说：
“春天，看来真的来了”

                    2007-3-20

抽屉

夜，在客厅小坐
侧过头来
发现我住过的大学宿舍正通体雪亮
像一个巨大的柜子
有三层抽屉
我突然感觉到从未有的充实
像找到了自己封存已久的柜子
20年前藏匿的珠宝
肯定还在其中的一个角落
闪着淡淡的光泽
而20年的光阴
只是柜子外面的一层漆
一堆落花
或者掠过的一个纸鸢

想着间，我发现自己的身上
有点疼
被什么磕碰了一下
整个客厅正被徐徐抽出
                             2007-3-22

樱花

今年春天

我老想着一种花：樱花

红粉和白色的弥漫

像醉里的两种药丸

我感觉这种花

肯定盛开在仰望、攀爬

以及长时间的沉默里

有一大片田埂

在午后寂寥地趴着 

像一些散架的农具

或者偏旁

更像一则流水账

有香

有疼

有低吟浅唱

有始有终

却让我怎么都无法拼凑在一起

樱花

我们之间的距离只有：

眩晕

2007-4-20

我认识的许女士

将自己的楼房辟成展室

支配着自己的时间

她邀请很多人来自己的楼房表演

展览作品

优雅地坐在靠背椅里

像一条谁都抓不住的鱼

只要愿意

她可以去任意的海域

我偶然和她坐在了一起

看见了一种软体动物

正将她包裹

冰凉的风正从长廊穿过

窗一下一下打着框

画开始滴漆

有谁喊了一声谁的名字

回声泛滥

像在井里，四面旺盛的青苔

愈来愈薄的容颜

更像一面锋利的刃

深入沁凉里

收割起伏

小楼无非就是一粒尘

面对浩渺

经不起

一吹

2007-4-20

在春天里生病

像蜜蜂把刺遗留在蕊中

在遒劲的枝上蹭破点皮

有光合作用溅出

我却没有那样的力量

以偏头痛咳嗽和牙疼的症状

要了些五颜六色的药丸

服下一种色泽

轻了一斤身体

眩晕和胃疼成了饕餮春天

最明显的副作用

我因此一次次上了柳梢

或者那人的面

有着很好的脾气

和絮叨

我看见草地的姿势和我一样

平躺着

我们轮番将花呵翅膀呵赶出身体

看谁飞得更高

只是渐渐迷离

不知是谁生了病

谁探了谁的病

自己想掏出的愈来愈多

要治愈

需用温水服下：

一声雷

两次惊心

三片鹤影

                             2007-4-20

流年

在财经学院的操场边

有两棵榕树

一棵标注“150岁”

另一棵标注“200岁”

我看见一群蚂蚁

在下面列队搬空一只蜻蜓

将其中最黑的几只拧走

用清凉油将它们的道路划开

一阵之后

蜻蜓还是剩下了空壳

风来了

还会有谁来

谁曾经来过

谁可能又被谁盯着

一如往昔

唯有：

榕须晃荡

绿影婆娑

2007-4-24

最重要

女儿的脸凑到我的脸颊

一动不动地注视着我的手

呼吸一次比一次热地喷到我的鼻尖

我抓着她的小手

一点点地修剪着她的指甲

像打磨着十枚精良的琬

忘了窗外正落着瓢泼的雨

枇杷树在风中

舞得破碎

我们如此专注

全力以赴

仿佛都知道这一刻：

正是今生的最重要

2007-4-25

体检

在仙游枫亭

我吃饭的厨房和餐桌

置放在一条垃圾水沟后面

窗外是遗弃的池塘

一群鸭子在梳理着胸毛

母鸡不时从我的脚下追逐而过

我把碗用开水烫了一遍

那天，我们刚刚扫墓回来

走远的是98岁离开我们的老人

同桌的老人说肚子痛

她笑了笑用手揉了揉

孩子们

一个会吃

一个开朗灿烂

回厦门那天

我们把出门一周的衣服被褥

以及家里的全部家当都洗了一遍

女儿咳嗽不已

父亲饭后准时服下降压药

楼下的公告栏里又贴出了一张讣告

一个50岁的体育讲师肝癌火化

小区的绿树成荫

街道一尘不染

孩子们在刚撒过药的三角梅和凤凰花下

准时背起鼓涨的书包

在车里，被运送到

装饰花哨的校门

我的手机响了

通知9号体检

2007-5-10

重量

在外几日

女儿打来电话
我问：闺女,想爸了吗?
闺女说：想爸爸
我问：怎么想?
闺女答：

我把爸爸的照片全部找出来
好多照片都有爸爸
我把它们都放在袋子里
好重哦
我搬都搬不动
               2007年5月14日于榕城

天安门

第一次去北京
我是挤在公共汽车里经过天安门
来不及排队上车
和一位维持秩序的漂亮阿姨
撕扯了一番
我第一次发现
漂亮的女人有时候也很有力气

我第二次去北京
挤公共汽车到长安街
拦了一部奥迪出租
把手一挥说
往前开
司机微笑
经过天安门后
我立马下了车
付钱走人

最近一次去北京
我是乘地铁经过天安门

在首都的地下
我和整车厢的人一样表情严肃
像去赴一场重要的约会
                       2007/5/15于榕城

LED

我记住他的样子
只剩忽闪的眼睛
身边走过的每一个人
他都急着起身招呼
我们坐在茶馆里
包间的名字叫“飘逸谷”
灵动的笔划
从墙上一路泻进我们身体
他的目光已一次次跃过我的肩膀
像儿时的我
急着翻墙去摘邻居的桃花

我们从往事谈起
一根寂寞的蜡烛
是那样照彻过我们苍白的脸颊

波涛，匍匐着

一点点退却

团成手心里的茶叶屑
一棵瘦小的石榴树守在窗外

一股股腾起白雾

像是替我们彻夜太息
我们互相凝望着
一次次把对方当作了山
以及海
一直感觉到有翅膀和力气
会从里头出来

哎，现在的窗外
是福州光彩的五四路
夜色里流淌着霓虹
一次次穿透玻璃
他也因此一次次亮起来

像满大街那一节节迫不及待的LED

                2007-5-18于榕至厦大巴

樱花

我们之间的距离只有：

眩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