附庸堂閒話（卷一）
１、狂生頗不喜讀今人詩詞話，以爲吾輩難得也。雖然，連篇累牘，層出不窮，人鬼莫辯，皆有筆焉。狂生既堂號附庸，寧有不言？若暇，雜取碎語，以資閒談，不亦樂乎？
２、今之人文不文而每以士人自居。識見未嘗高於婦人也。吾妻通達之人，舊亦嘗屬筆新詩，既嫁吾，絕口不提也。余每惑而問之，答曰：詩詞歌賦，皆緣情而作，尤以愁苦之音易感人，嫁卿何能言愁苦耶？再者，妾與君皆非懷高尚之理想者，欲何語爲世人言？妾觀今之人所作，非徒頌歌，既哀樂不動乎中之酬文，何苦耶？余感其言而久不作。然積習難更，又作。乃不甘寂寞也。是爲附庸風雅，再所難免也。余舊有記一篇，可述此之尷尬也。附錄于左：
附庸堂記
安寧狂生自長安歸蜀居簡州十有二載矣。六徙其家而無定所，嘗名其居曰：“寄居室”。今假貸購屋，將有己一書室，欲名之而頗躊躇。
狂生幼即慕文人，好讀書，不求甚解。既長，喜購書而藏。凡經史子集，西人典冊，皆略有所收。
觀古今之名藏書閣，收藏甚豐，可備天下人覽也，如“汲古閣”、“天一閣”，猶爲其著者。然狂生所收，十缺有七，故未敢以“閣”名其書室也。
舉古今文人，凡琴棋書畫，無有不通者，故每名其書屋曰“某某”齋，以見其雅趣也。然狂生於琴棋書畫，無一通者，故以“齋”名其書室，亦惶惶也。
嗟乎！既難以“閣”稱之，亦難以“齋”名之，然者何以呼之可耶？曰“坊”可乎？而“坊”之意，以吾之識，似亦未妥。余觀乎此室，綽接陽臺，姑妄以“堂”稱之。曰“堂”者，“敞亮”也。
而狂生每爲其妻所詬附庸風雅，乃名其書室曰：“附庸”。並賦歪詩記云：
不夠文人乾甚忙，書齋書閣又何妨。才無半點稱落魄，學只三分學斷腸。可笑狂生效顰處，也妝風雅附庸堂。來人覽記何須哂，暫許無聊過即忘。
３、狂生將離京，獨孤來餞。席間談。狂生歎曰：觀《南社叢選》，今之作竟無一章能出其右者，況唐宋諸賢乎？亦關時運耶？獨孤亦歎曰：狂弟不知更甚者，若干婦人，詩未學三載，文墨粗通，恰分《平水》，略知《正韻》，賦詞纔幾，人或欣羡，便以清照、淑真自居者乎？誠可悲也。狂生笑曰：兄亦未知學詩未半載而弟子數十之少年乎？或天縱其才，十唯能知一而。幸乎呼獨孤、狂生爲兄之衆弟諸妹，未染是習也。遂相視而笑：吾輩附庸，嬉弄筆墨，自娛耳，何欲與古人較短長哉！
４、狂生昔遊學長安，同舍七人如兄弟。嘗與二兄論。其事狂生所閱稍廣，不屑之意略見。二兄色變。狂生悟而慚。嗟乎！吾兄之長於狂生者，事何止一二，狂生於此，略多聞耳，安敢若是？十數載每耿耿於懷。二兄，戴姓，揚州人，居金陵。若過金陵，必訪。人不可恃長驕人。安知吾之短，或彼之長乎？
５、初，狂生嗜賭，百輸而無一悔。妻見狀，通網由其遊，罷賭行網，不識網中名人何焉。偶遊碰壁書齋，閱《壁下詩詞》序文至尾，有“愛國詩詞，慚不敢染指焉”之句，大喜，以爲同志，傾慕之言溢於言表。其時，狂生未知網中亦有顯人默人之分也。行壇，識醉墨頹殘、鳳凰山主，甚挈，有兄弟之誼。某日至油鋪，見有于吾兄鳳凰出言不遜者某某，或一詞襲其創。狂生不悅。其人也者自稱碰壁之友，好于網中論資，自視亦高。狂生曰：若自撰文而廣其名，未知可乎？其亦反唇相譏曰：未若安寧狂生之抱名人碰壁之腿而廣其名。狂生大怒，狂生行走江湖，以性情論交，未嘗媚人以謀，乃于虛網有如是之譽耶？彼碰壁齒齡相若狂生，縱才智能皆十倍於狂生，安肯假其名而廣乎？況狂生何嘗誇人曰狂生乃碰壁高人之友？而其人也者，每以觀書富而自矜。經史子集，浩瀚如煙，狂生信其所閱多有狂生未觀者，不信狂生所讀，其皆能觀。狂生既憤怒，乃曰：汝既以觀書富誇人，狂生亦每周舉狂生所閱問於汝，汝若不知，狂生既以安寧狂生之名，遍發有汝蹤迹之壇：某以觀書富而名動江湖，某年某月某日，狂生舉所閱之書，某未嘗觀。後，三江調停，鳳凰亦勸，彼亦言醉後所言太過，狂生遂罷。然狂生自尊，亦未敢複入碰壁書齋也。吾輩行走江湖，無自尊可乎？
６、狂生嘗與其弟月隱寒霜談壇中點將、點妖、群英之類。月隱曰：或網中互熟之人假器爲之耳。狂生曰：而論不現於江湖者緣何？吾弟曰：彼等於網壇有開創之功，雖隱而名重久矣，不及之安能重來者？狂生又曰：獨孤、狂生及燕南飛既非前者，亦未識之，何以臚列而褒貶之？月隱笑曰：不列數人隨褒貶，何以見所崇者之高明？網中吟詩填詞歌曲者甚衆，彼不列，緣無聞也，或兄亦好熱鬧也。狂生大慚而默然。知其意也。
７、吾弟段楓，喜填詞，善詠物，妥帖順溜，雖無驚人之作，亦自可誦也。某日發貼，某名流評曰：不知所云。楓大沮，問於吾：弟詞誠若是公所言不堪入目乎？狂生問曰：己於是闋私意若何？楓答：弟實盡心，未知何處未安也。狂生笑曰：既若此，吾弟實懼其名，而未有自信也，是公長於詩而詞略疏也。吾弟月隱寒霜於側，亦笑曰：誠如狂兄所言，段兄所缺自信耳。楓信心倍增。
８、狂生喜讀三國、水滸，知義氣而草莽之氣具。遊網，或翁或少年，或丈夫婦人，皆誠以待，性情近則交，性情遠則避，不以其人屬文風格論。交遊漸廣。而狂生所交，猶以天涯之白羽仙客，抱香齋之憐香居士，古風之右文三人，狂生不應忘。非爲此三人者才情高大，而緣其品性也。個中故事，涉人略多，狂生緣忌，不爲述焉。此三人者，爲文與狂生絕不類。憐香攻律詩，稍長於狂生；白羽長婉約小令，幾小狂生一輪；右文好古風，若以齒敘，或侄輩也，且或於心正以狂生文風爲非者。或當時之景，人或有知之。知義氣，識圓通，狂生也者，有此三人爲友，其幸也乎！其幸也乎！
９、吾妹雲雁兒促吾理詞稿，狂生躊躇。狂生喜嬉鬧，每緣事發而不知所云。私心亦恐結集而失嘗喜讀狂生詞者望。雁兒笑曰：吾兄既以狂生自號，亦以無懼自命，乃爲懼失聲譽乎？況兄何嘗有念付梓，集之存乎記耳！狂生大笑：然，真吾妹也。乃歎曰：虛榮之心何其難除。幸有益友也。
１０、狂生放蕩而無所懼，未嘗以己識見之短，醉餘大話而羞愧。以爲識見可長，性情難養也。古人論文，必重人品，狂生既無高尚之理想，亦無救世之情懷，塵間俗人耳。是故無清高之資，訓人之本。今權以十則閒話示諸衆弟妹，而明唱曲之源，後續別論。綜之唯是耳——“大大方方處世，堂堂正正吹牛。吟詩唱曲意何求？欲語難言時候。 誰占文章第一，君歌我和閑愁。聲名廣大幾來由？汝欲汝真能夠。”——寄調西江月
蜀南安寧狂生，二○○六年一月十八日，附庸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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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ost By：2006/1/18 21:52:39 [只看该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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