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革前夕,余任街道青年委员,常主排练演出。一女青年何姓,偶亦参加,然时未留意,只记爱国卫生日独挑水数十担冲洗街巷阳沟,见其勤奋出力,不似别人怕累偷懒。
后彼分配至园林部门,时就业首重出身、表现。一月后单位告知彼不出工,望派人作思想工作,里胥即指余前往。其宿舍为太平铺,所识女青年亦在。余大致劝言能入单位已不易,时下虽辛苦,后必有出息云云。
谈话约数十分钟,问不上班缘由,彼终不一语,然目眶冉冉动,余即回矣。
彼退回后,提一锑桶沿街乱喊:培静,我爱你!(里胥不识余名,众亦以讹相传)引得数十辈顽童尾其后拍手嬉笑,共乐此人间喜剧。余时因长兄在台,被人揭发已发配至小厂作工。彼径至厂门敲桶高呼,余只得弃车床而走。
时局渐乱,街市人稀,偶见其蜷于饮食店灶前,蓬头垢面,衣不蔽体,然而照呼。吾母暗将旧毛衣覆其上,时亦置包子馒头之属,以须粮票,食物不可多得。旁列乞丐数辈,知其事已不可问矣。
武斗中居人四散,张皇逃命,迨七三告示安民,始敢返回。而城区糜烂,百业凋弊,横死者未及收埋,何妹安知其去向?近年问及当时女伴,俱摇首不知,想亦无能脱此劫难也。
余生性木讷持重,不敢越礼。然我不杀伯仁,伯仁由我而死,其罪可逭乎!
灯下成此,九原有作,望能谅之也。
当年曾是太平时,才过饥荒洗釜炊。人世渐知生有乐,
春风新拂泪无遗。弦歌起处忘宵禁,礼乐重兴壮国基。
黎庶熙熙缘饱暖,古来牧爱带常垂。
回首春阳一梦中,可知身世困英雄。出其馀绪千夫敌,
护尔芳园百卉红。腹内经纶编黑板,酒中怨怼付青空。
此生料与齐民伍,敢望时哉紫气东。
前尘历历不忘君,中馈主持当出群。模样众前称健美,
吐谈座上见斯文。自惭无处知深意,只觉当时忌俗氛。
竟为多情轻殒命,拈香何地觅孤坟!
河山摇荡历红羊,万事回头未可详。功业不曾憎淡薄,
流年以此足哀伤。情生于我成冤债,悼死知君剩断肠。
检点百年馀旧痛,扪心何处问苍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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