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黑而甜
我在残破的雨棚上
寻找过去的一场雨
在你往昔的身体中
渴望一次未来的重逢
我用铅笔刀褪下铅笔的衣裙
刀刃下慢慢突出的笔芯
我叫它性:黑而甜。
哎!如果肉体是雨棚
它会不会被大风吹得啪啪响
被一次又一次大雨
淋出锯齿形的边缘?
你清亮的瞳仁为眼眶所囚
在那粒古老的种子里
我意外发现了被遗忘的
节气:黑而甜。
2006,4,1
■ 证据
他将忘记。但暂时还能记起:
早晨走后留在台阶上的一圈湿印
一张报纸上坐过两个人
他将离开。但暂时还呆在“这儿”:
一份遗忘的午餐。一张行军床。
一顶性欲的帐篷。
一只蝴蝶,运来朴素的美学
他将死去。但暂时还活着:
噢!夜的大门;肉体的后门
一块新麦地,曾是他最初的婚床。
2006,4,2
■ 南柯一梦
我曾怀抱一个词
与之睡成一行诗:
一行琴瑟合鸣的诗
一行铁轨一样、地久天长的诗
一行海洋的诗
——蓝是它的底色和基调。
后来,词先于我醒来
等我找到笔,要题诗于枕上
它悄悄离开,像一个春梦。
啊我曾抱紧一个词
但后来,后来它离开了我
与另外的词拼写成
另外的句子——
一个作者就这样沦为读者。
2006,4,4
■ 冬日小诗
冬天是这样一只鸟儿:
它把寒气聚拢来筑巢
一地散玻璃的反光
改变了树枝生长的方向
并非鸟的乐土;但所有翅膀
都流到了低处——
我用北风扎一道篱笆
在落日的山冈上
那儿,卡夫卡刚从城堡中逃出来
帽子底下,尽是荒凉的国土。
2006,4,5
■ 骤雨
雨下得比它的身影还急,还潮湿
(像没办暂住证的异乡人)
它在找什么?
它在喊谁?
铁皮桶埋在听觉的后院
现在,它把它翻出来
把它里面的柴油味翻出来
我在心中腾出一个火柴盒
以便干燥被转让
一声鸟鸣能啄到磷火。
2006,4,6
■ 蚌
牠贪杯,但嘴唇抵押给了某次
失败的演讲
一次扇形的张开
被判罚:永久的关闭
关闭——
罂粟和海盗
一座小型核实验厂
大海,波浪,和沙滩
一个水下的政府机构
消失或许是另一种呈现
牠哑默,但水都在转述牠
的嘴唇。一次关闭
揭开了:永恒的张开之谜。
2006,4,8
■ 一连数个夜晚的黑……
一连数个夜晚的黑。
雨的牙齿被磕断。其中有三颗
掉进墙上的钟摆里。
桌上的春药。汽笛。火柴棒。
一个,准备敲时间竹杠的词……
全陷入它们自身的边界。
请暂缓定购死亡的门票;
一连数个夜晚的黑:身体,
随时会成为下一个通道和出口。
2006,4,9
■ 六行诗
爱是苦役。痛苦是解脱——
沉默,净化了语言的部落
从熄灭中飞出的死鸟
口衔灰烬,开始了漫漫的终结之旅
恐惧专制,但又抵制民主:
门在开阖中磨颓了长在石上的舌头
2006,4,11
■ 致西尔维亚·普拉斯(1)
你杀死所有的路
只留下一条绝路
时间是个卧底的家伙
它卧在心底,窃听(心跳)
你关闭所有的门
只打开一扇阿门(2)——
请进!请享用这狭窄而又
漆黑的
思想的自由(和疯狂)。
你杀死所有的死亡
只留下一次自杀
——床上,睡眠的芦苇
开出梦的、惨白的芦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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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西尔维亚·普拉斯:美国自白派女诗人。1963年自杀,年仅31岁。
(2)阿门:音译词。犹太教、基督教和伊斯兰教教徒祈祷结束时的常用语,意为诚心所愿。
2006,4,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