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梨花 春雨 江南”

“杏花春雨江南”是前人旧句；可是，我却宁愿用“梨花”这个词儿来置换“杏花”。
此生有幸，多少回涉足梨树园圃，风和燕归的季节，圣洁的白粘上了青枝，粉痕浥露、夜色笼烟，直使人心醉。在西湖灵峰、姑苏邓尉，我曾叹服古人用“香、雪、海”来描模梅花；其实这份形容对于梨花却也确切。梨花，虽没有如春梅那般沁人心脾的暗香，但“余香应入衣”，在你的胸襟里不也总可以掏出那一掬“粉淡香清”？“芳春照流雪”、“洛阳梨花落如雪”……，前人早已发现了用白雪来状述梨花，更有一位诗人，才说了“梨花千树雪”，却又说胡天八月的飞雪，像“千树万树梨花开”，花和雪融成了一个整体，竞不知倒底是花是雪；在梨园里，望着随风起伏的花潮，你会想起长山岛外浪涌、钱江海塘怒涛，海，是海，梨花的盛茂，丝毫无愧于这一个广袤深远的词。“香雪海”，偏着几分心眼，我觉得比起梅花来，梨花却格外肖似。在梨园深处，一阵轻风掠过，梨林，像广场放飞的白鸽，像草原涌动着的羊群；那摇曵的花枝，构出了千姿百态的画面。这时候，你会埋怨自己少了那么几分灵性，没有尽述这一份美的能力。
宋人词：“欲黄昏，雨打梨花深闭门”。试想在你的庭院，满开着一树梨花。平日里，春栏一株惆怅，你常伴着这“白妆素袖碧纱裙”的花树，相知、相惜、契合、锺情，你当常留连在花下，领略她“艳静如笼月，香寒未逐风”的动静，衷心地关怀她的生息。尽管斜风蓦地挟来了如丝如雾的轻雨，你会满不在意地继续你的沉醉……，黄昏时分，风急了，雨浓了；是怕淋湿了衣衫吧，是怕耐受不住这风雨的轻寒吧，你没奈何地躲进了房舍，没奈何地深闭了重门。然而，你能一刻忘怀那正在风雨中摇落的梨花吗？你怕是会透过窗罅，怜惜那低亚的花枝，怜惜那飘坠的花蕾。……，这时候，你会顿悟“梨花一枝春带雨”所寄托的哀怨，你会更同情“怕梨花落尽成秋色”所传递的那份担心。如果，你是羁旅天涯的游子，将如何消遣这番春雨，又将如何消遣这风风雨雨中飘摇的梨花，——更那堪不远处正啼唤着声声“不如归去”的杜鹃。这时候，你何须再问讯春深几许。
今岁暖冬，又继之以春寒，让人捉摸不了准确的花信，只得蜷缩在城市里误过了这一个花季。明年，期待着下一个春天，趁着能让人融化了的春光，——如果能遭遇一阵黄昏雨更好，踏着酥润的泥径，去梨树林园、去梨花树下，再领略一番“梨花春雨江南”的情趣。
[199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