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沫若、夏衍和著名剧作家于伶都是好朋友。1943年2月,于伶过37岁生日,大家聚在一起为他庆贺,夏衍即席赋《赠于伶》七绝一首:
长夜行人三十七,
如花溅泪几吞声;
杏花春雨江南日,
英烈传奇说大明。
诗中巧妙地把于伶的4部剧作《长夜行》、《花溅泪》、《杏花春雨江南》、《大明英烈传》的名称镶嵌进去,形象生动地概述了他的艺术和人生经历,而且完全符合诗词格律。
郭沫若赞赏之余,表示诗的情调太低沉了,因为是挚友,他就提笔改动如下:
大明英烈见传奇,
长夜行人路不迷;
春雨江南三七度,
如花溅泪发新枝。
果然“诗如其人”,虽为改作,郭沫若那乐观积极、昂扬向上的思想风格立即跃然纸上,整首诗的精神面貌焕然一新,意境也顿觉深远、开阔起来。而且,读者只要稍加分析就会发现,郭沫若虽然为夏诗动了“大手术”(语序颠倒,更换八字),但是在全部保留原诗内容的前提下,仍然完全符合格律。这个小故事,充分显示了中华诗词变化无穷、趣味丰富的巨大艺术魅力,也体现出方块汉字无与伦比的神奇和奥妙。
更有意思的是,郭沫若不但给朋友改诗,还给自己的政敌改诗。1947年1月30日,胡适在《文汇报》发表了一首诗:
偶有几茎白发,心情微近中年;做了过河卒子,只能拼命向前。反映了自己在国民党伪“国大”召开期间的思想状态。郭沫若看到这首诗后,立即写了一篇杂文《替胡适改诗》,对其进行了辛辣的讽刺:“这样简单的二十四个字,所表现的‘心情’却颇悲壮……他干脆承认做了黑棋一边的‘卒子’,似乎很想擒红棋的老王了……这样可宝贵的‘卒子’下棋人自然应该宝贵使用的,因此,这卒子的‘命’断乎不允许你那么轻易‘拼’掉。即使卒子想‘拼’,主子也未必许‘拼’……我看倒不如把‘拼’字率性改为‘奉’。”
仅一字之差,作者的形象陡然改变,全诗的境界气势亦一落千丈——是非对错姑且不论,郭沫若的奇思妙想和高超诗艺的确令人拍案叫绝。
全国解放后,郭沫若作诗基本是被动地“紧跟形势”,不惜随时改变自己的观点和作品。比如他曾赞誉杜甫:“世上疮痍,诗中圣哲。民间疾苦,笔底波澜。”但后来在《李白与杜甫》一书中却竭力将其矮化丑化。1963年,历史学家翦伯赞参观了秦朝开凿的古运河灵渠后,赋诗请郭沫若指正,开头两句是:“一统中原迈禹汤,雄才千古说始皇。”郭沫若将第二句改为“雄才今日识始皇”,并解释说:“古来都是骂秦始皇的,由毛主席的《沁园春》才把他肯定了。”
后人,尤其是生活在改革开放新时期的年轻人,重温这些诗坛往事,当然不宜苛责诗人,而应将其作为镜鉴,了解历史,了解我们的民族,我们的文化艺术,曾经经历过怎样曲折和坎坷的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