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重庆:一隅或一瞬(三首)
刘清泉
◎在磁器口
我的爱始于千年以前
宋朝的天空下,这里是新街
我的一见钟情,我的竹马青梅
我甚至愿意这里有媒妁之言,父母之命
这里的捆绑就是自由
这里连着码头,清晨
在瓷器们互致问候的声音里醒来
小青瓦和露水还在缠绵
麻布幌子摇荡如心旌,雕花窗棂甜蜜的呵欠
已传到鎏金匾额之上。我的爱伴着茶炉
的尖叫,迎来一整天的亢奋
这里也连着九宫十八庙,正午
在缭绕的香烟里不停走动
川剧坐唱、金钱板传递着或缓或急的步调
偶有嘉陵江的号子掺入了晕眩
我能感觉得到,我的爱
是一次若有若无的抚摸,是一杯茶、一册书和
一根纠缠的麻花;那么多的旧时光
谁忍得住不去肆意挥霍
挥之不去的是这里的夜晚
月色依然清明,人流依然如织
毛血旺热气腾腾,千张皮香味四溢
打糍粑的大木锤高高举起,依然要轻轻放下
小糖人依然扎着小辫
深水井从来没满过,依然在报告平安
而今天,仿佛只在一夜之间
这里就成了古镇
鸡犬不再相闻,风箱再也拉扯不动疲倦的风
相濡以沫呢?对镜贴花黄呢?还有
那轻轻推开的柴门呢?……
穿越岁月风尘的家生活被展览,被参观
我的爱,或许就是那被贩卖的纪念品
从制造的那一刻就定格了,再也回不到
千年以前
◎在歌乐山
我的爱在歌乐山上书写传奇。山谷里
回荡着“哥哟哥哟”的泣血呼唤
山腰还响着苦主阿斗纵情的歌与乐
很难想象,印象中硬如钢铁的歌乐山
另一面竟然结满愁怨
我在这里小坐,轻轻走动,纯粹得
像一滴露水,收获着梦寐以求的孤独与大气
我的爱,是有角度的
当山下传来琅琅书声,我就知道
古老的歌乐山其实一直拥有年轻的心跳
那是松针落地的声音,从好动的上午到白色的夜
从山顶到操场,风会扬起丝绸的柔与滑
还有一、二颗星星故意掉在后面
等待倦鸟的拥抱
我的爱,长出了自己的肩膀和肚量
扛着红色的旗,也要亮出燃烧的火
脸后面是光鲜的,心里面也十分干净
歌乐山,我的爱在多年以后
人生的微妙,正在这永恒的安宁中
豁然开朗
注:歌乐山之名,来源有二。相传很久很久以前,两青年男女相爱,但为世俗所不容。男的被逐渝西深山,不知所踪,女的千里来寻,踏遍山林,不舍昼夜地呼唤“哥哟哥哟”,声声泣血,句句穿心。最后化为不绝于耳之灵音,一直飘荡在山间。为了缅怀这段忠贞不渝的爱情,人们给这座山取名“哥哟山”,后多经传衍,便成了现在的“歌乐山”。
另有一说,三国时蜀中苦主刘禅(阿斗)性格软弱,年少无知却偏爱声色犬马。传其曾在“歌哟山”中,与上百美女嬉戏,日夜笙歌。阿斗一时兴起,废“哥哟”,立“歌乐”为山之名。
◎在长江大桥
此刻,我的爱不在某个具体的桥墩上
也不在坚硬的钢索里
三十多座长江大桥构成了重庆这个多面体
我的爱就在其中徜徉:从这里到那里
从辽远到此刻。风把这座城市点亮
万吨级游轮也赶来了,沿长江再检阅一遍
大好河山
我的爱是有速度的,有速度就有激情有结果
每建成一座大桥,长江都会颤栗一下
那是母亲生产的痛,也是
心扉打开的通顺与畅快
风从桥上过,从桥的任何一个部分过
从我的身体和灵魂里过,替我喊出
一二个熟悉的名字,还有一些说不出来的话
风会带着一滴水回故乡。而长江
正是异地与故乡之间的那座连心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