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 封 情 书
之 一
潇儿:
如晤!
梦,没有温度。
清寒的风,从窗缝里透了进来,吹醒了朦胧的相思。今夜,是否无人入睡?孤独窘冷的情节,已不再上演离情。疏林上空的斜月,淡淡的洒落一地光辉。荒草丛里,一些小动物展转不休,像是为了某种甜蜜而放纵了身心。
爱的滋味,真是醉了这多愁的心呵!
远处,烟火燃起欢聚的浓情,绚烂的花色,恰似你的容颜。指间犹自缠绕着昔时的温柔缱绻,如何能忘!忘却那曾经的拥有,忘却那如鱼得水的时光!
飞过去了,一袭轻软的粉衫,一股扑鼻的暗香,一幕残碎的悲剧。
还有什么在这屑末般的记忆里呼喊,呼喊着那如梦似幻的名字!
墓碑悄然地竖起,丧钟为谁而鸣!
这一缕幽魂颠颠撞撞地走过爱情的十字路口,没有彷徨,没有逗留。当一切思念都消融在孟婆汤里时,谁还能记得千百次回眸才遇见的那个人!
影子罢,踩着你的影子,为了来世还能找到你。可是,阳光不在!没有影子……
难道就这样结束了吗,难道没有第三种可能了吗?
不可以,怎么可以把你忘了呢!潇!
夜即使再黑,也期待着曙光。潇,我怎么可以把你抛在黑夜里呢,我又怎么可以离开你而孤身去流浪呢?
爱情的童话里,总是相信会出现奇迹。你是公主,我是中了魔法的王子,经过一系列的奇遇,我们终于厮守在一起了。
可是生活,并不需要奇迹,也鄙弃了鸿雁这老迈的信使。
潇,你爱我是否像我爱你这般地深重,这般地绵长?谁知道呢,人心比那月亮还要善变。谁知道呢,一日三秋的渴盼只是无聊的谎言。
潇,我不该怀疑你!如同迷路的孩子,不该怀疑北极星。
天空,不再是沉没的黑色。
爱情,不再是单纯的蓝色。
人生,也不再是空洞的白色。
潇,这一世的路,你是否愿意陪我一起走过,一起慢慢变老?
哲
2005年2月21日夜
之 二
潇儿:
如晤!
今天阳光好暖和,懒洋洋地晒着,像午后小睡中的你,慵懒而又可爱。我泡了杯卡布奇诺,轻轻地啜饮阳光灿烂的滋味。
生活,真好!可以如此惬意地过着——真好!
回旋的音流,打动了心扉。潇,你可曾静静地去听那溪水的叮咚作响,林风的寂然有声。我多么愿意向你推荐班得瑞的音乐呵,那真是洗濯灵魂的清泉,如同一片纯洁的云霞,抚慰着城市烟火中枯涩的心灵。
梧桐林,依然在沉睡。
早醒的花儿,问候着你的风尘仆仆。
匆匆地,匆匆地,风景在你眼中更替着。我不知你如此匆匆地要去哪里,那里的风景是否也让你感动如昨?
呵,我多像个路警,盘问着你究竟要去何方,这也许是为了想你的时候好去找你。只要知道你的位置,就不会感到孤寂,冷落,因为你在那里,在我蔓延的视线里。
潇,你会怪我吗?怪我老躲在相思的背后,不让你察觉。
是呵,如此地爱着,多么地不干脆,多么地优柔,多么地……黯然!
“鸽子打哪儿来?从沼地飞到稻田里。爱情打哪儿来?从眼角燃到心窝里。”
潇,你听过这印尼民歌吗?眼角和心窝之间是不是真的有一只为爱而燃烧的蜡烛?我悄悄地扪问自己的心。
潇,你呢?你也扪问过自己的心吗?
呵,你不爱去多想,你总是说生活应该简单至上。老是埋怨我太忧伤了,这会影响健康。还说要我多多增重,不然你就扁我。
潇,你知道吗?生活中有个人可以跟你拌嘴,真是一件美妙的事。
这样美妙的事要是再多些,该有多好啊!
哲
2005年2月22日上午
之 三
潇儿:
如晤!
天又阴沉了下来,看来是要落雨了。心情也是一抹灰色,不见半星的光明。这一阵子,自己常常感到无措,于学习,于生活,乃至于生命都有了厌倦的心绪。潇,我是否变得颓废了,是否已经不再是那个乐天知命的我了?偶尔我也会点起一只烟,去抽自己的寂寞。可是到头来才发现,寂寞在烟丝的燃烧中更加地浓厚了。甚至在梦里也无法让这忧灼的灵魂得以安生!
看着一群群的飞鸟忽起忽落的姿势,多么地潇洒自若!而人只能依靠两条腿在地上慢慢地爬着!你不要问我——这无谓的忧烦来自何方?你也无法看清我灵魂里那腐烂的疮口!昨天的自己还说着“生活多么地美好”,而今天却又慨叹着“生活真是不易”!不知明天的自己是否又有了另一套说词?
也许是咖啡喝多了,晚上老是睡不着。每每在夜深人静的时候独自凝望窗外,似乎可以看到一丝一缕的风敲打着玻璃,又似乎可以听到路灯的哭泣。也只有一个人的时候才能真切地触摸到灵魂的懦弱。那就像一个悬浮在海里的水泡,薄薄地经不起针尖的刺碰。而在人多的时候,总有许多面具供自己选择,随便挑一副戴上,没有人会去过问你这副嘴脸是否真实。所以,在我的观念之中,社会就是一个超大型的假面舞会。谁也不能奢言“我了解某某”,因为这了解是有着无尽的引申义的。
潇,我好象把你当成空白磁带了,翻录着我那飘逸的论调。
这是一个没有风景的时代,以致眼睛成了徒然的摆设。当从前的古刹名寺都染上喧嚣时,人还能向何处寻觅一方清净呢?有些人总是喃喃自语什么“惟有心头清净,才是真清净”,那指的是得道的智者,而不是我们这些挣扎在滚滚红尘中的庸人。
万千困惑,均缘于一念相执。情爱之事,更是如此。当其发生时,往往只在一回眸,一蹙颦之间,两颗原本陌生的心,突然为着同一频率而跳动着。于是阳光下你只看见一个影子,因为另一个影子已消融在爱里了。而当其结束时,也往往只是一个微小的动作,一个不经意的误差,重叠的影子分开了,你是你,我是我,一个向左,一个向右,彼此不再有消融的机会。有个朋友说得很对,遗失了的爱情,彼此只能隔着一段暗夜幽幽地对望。即使这对望,也是不为彼此所知晓的。
潇,我对你的爱,是否已遗失了?
这颗心,最近变得毫无知觉了,我曾一遍一遍地告诉它:我是爱你的。可它没有任何反应,像块石头,鄙弃任何的诱惑。那么,我是诱惑它,让它承受“我是爱你的”吗?
爱与不爱之间,我找不到一个界限。
那么,我四处游荡着,又是为了找寻什么!当背上的瓦罐摔成碎片时,我何必回头去感伤它的残破呢!
可你也知道,人总要找些麻烦让自己承受,因为这颗心不能空得太久,不然它会随着无聊的膨胀而选择寂灭。
哲
2005年2月23日黄昏
之 四
潇儿:
如晤!
这个夜晚我救助了一个人,他的别号叫小偷。当然手机这礼物我本该过几年才送给他的,起码要等我毕业了才行。可是他性子太急,在拥挤的公交车上,悄悄地伸出两个指头夹走了我的手机,而且在中途就害羞地下了车。我也抱怨了几声,后来竟觉得有些好笑,因为人这一生也难得遇到如此一个光顾你的行为艺术家。
不说他了,不然就显得我有些小肚鸡肠了。佛常言,放过,放过,一切都是有益的,看似祸,实是福。祸福无门,惟人自招。
因此,且将这怨尤的心放下,说说这元宵佳节里我都捞到哪些好宝贝。
潇,我还特意列了一张宝贝清单让你过目呢。宝贝清单如下:
影片有:《钢琴家》(罗曼·波兰斯基 导演)、《魂断蓝桥》(茂文·李洛埃 导演)、
《广岛之恋》(阿伦·雷乃 导演)、《冰山上的来客》、《妈妈!再爱我一次》、《世上只有妈妈好》、《钢铁是怎样炼成的》、《少年犯》、《大篷车》、《南京大屠杀》等十部电影。
图书有:但丁的《神曲》(王维克 译)、马尔库塞的《爱欲与文明》(黄勇、薛民 译)、卜伽丘的《十日谈》(方平、王科一 译)、瓦西列夫的《情爱论》(赵永穆、范国恩、陈行慧 译)、《茨维塔耶娃文集·诗歌》(汪剑钊 译)、弗洛伊德的《少女杜拉的故事》(文荣光 译)等六本书。
潇,你看!我活在多么绚丽的天空下啊!
交织着悲与喜,爱与恨,希望与绝望,黑暗与光明之间的双重奏,使我拔离了喧扰的尘世,高居在寒冷的云天。俯视着我的躯壳拖着疲沓的生活,扬起一阵庸俗的尘埃。又是什么让我坠落,跌回到现实的恶热中!我甚至懒得张一下口,呼告对我而言,只是蚂蚁的呐喊,微弱得推不到一粒沙子!还有什么在我的手中挪动?没有!一切都打上了“绝对隐私”的烙印,却又忙着签名售书!是的!掌心空空!隐私在拍卖!灵魂像猪肉一样上了砧板!还有道德、爱情、良知、自尊、信心、友谊、权力,现在!现在都可以称斤论量了!“老板!给我来三两爱情!一斤权力!半打信心!”这就是我们活着的世界!多好的世界啊!
潇,你看!我活在多么绚丽的天空下啊!
是的,买书干嘛!看电影干嘛!潇,你知道蜗牛是怎么死的吗?它本可以躲在壳里过一辈子,慢慢地老去,合上眼睛,死在悠长的空想里。可是,它总要在某一时刻丢弃了那个壳,让肉体与灵魂一同承受风雨的洗磨,然后安详地死去。为了什么!这只是一种必然的成长吗?不!那是一种颠覆,它似乎在告诉我,生命还可以活成这样!生活也不只是为着安逸而操劳!书与电影就是我的壳,我选择在壳里蕴藉着丢弃壳的力量,去颠覆早已注定的生存状态。这就是作为一个个体,在它短暂的一生中所必须完成的使命。
哦,抱歉!潇!
这情书简直就是思想檄文!可是什么是情书呢,在我看来,情书并非什么你侬我侬的堆砌,而是有着一个人的情感轨迹,以及思想辙痕的呈现。你可以从中看到他灵魂的激昂,颤栗,愤怒,飞扬……甚至死亡!
哲
2005年2月23日元宵夜
之 五
潇儿:
如晤!
这是一个没有影子的清晨,阳光还在贪睡。我信手写了一些组诗《爱情》,急急地想要攫取你的目光。呵,潇!我真是个被你宠坏的孩子!
(一)
云雀的欢鸣,
是天空的歌喉。
绿叶的婆娑,
是春日的风流。
烟火的喧哗,
是力的节奏。
爱情的舞曲,
是心的漫游。
(二)
飞散的情愫,纷扬着——
像一个被惊吓了的梦——
偷偷地,溜走。
寂寞的溪泉,呜咽着——
像一个伤了心的少女——
默默地,泪流。
爱情,对于他或她,是生命的全部。
而对于我,则是千万世的追求。
(三)
雨,细碎如花粉,
粘住了过客的思念。
烟,轻袅如纸鸢,
束住了浪子的爱恋。
爱情的方格里,
多一步,少一步,
都会让彼此错过。
(四)
我把一颗忧伤的心打碎,就像打碎了玻璃!
这样,我才能好好地爱你!
我将一出绝望的悲剧改写,就像改写了错字!
这样,我才能好好地爱你!
我让一场背叛的游戏结束,就像结束了猜谜!
这样,我才能好好地爱你!
(五)
昨天,小狗叼来一封匿名的信,
信上说,爱一个人,请不要隐瞒。
今天,我怀揣着一颗惴惴的心,
心在说,潇,我爱你!请不要为难。
明天?哦,别问我明天会在哪里!
如果得不到你的爱,那么坟墓将是我的所在。
(六)
我看见,一幢楼着了火,
救火的人,熟视无睹!
“水!水!请给我水!”
一个火人,咬牙切齿!
焦灼的唇吐不出一个字母!
爱情就好比这一把火,
日夜焚烧着我心灵的阁楼。
你是救命的水,
却向着没有火的地方流。
(七)
这一树的繁花,
在一夜春寒的风里落尽,凋陨。
你轻把着花锄,
为这些夭折的芳魂,
细细地,塑了一座坟。
那一声悠长的叹息,
惊动了多情的子规。
那一幕夕垂的风景,
止不住泛滥的眼泪。
哲
2005年2月24日早晨
之 六
潇儿:
如晤!
这个夜晚,我沉陷在精神的泥淖里!没有一盏灯指引我要走的路,没有一阵风吹透我的寒冷。突然的僵硬,一下子把我冻住了。时间静止,空间凝滞,我的眼睛落碎了星光,那一声清脆,又是一个颤栗的吻。
潇,我发疯了!脑子里好象有个毒瘤吸吮着我仅存的良知!撒旦张开欢迎的臂膀!给我以拥抱,然后熄灭内心最后一星火的善!好了,就这样吧,我交出我的灵魂,你给我法力,让我为所欲为!这买卖划算!这交易有甜头!要我签名,还是要我盖章!快说!撒旦!趁我还没改变主意,拿着这苍白的、卷纸似的灵魂,给我滚!现在我法力无边了,我不再挨饿受冻!不再看人脸色!不再让膝盖亲吻着板砖!不再让心上人瑟缩在破棉絮中!我让乞丐都尝尝当贵族的滋味!再让那些老爷也尝尝做乞丐的辛酸!放马儿自由!放狗儿自由!放鸟儿自由!放一切被铁链拴着的生灵——自由!我让善人变恶人,让恶人变善人!让他们都知道彼此活着都是一种受罪!我让梅花开在夏季,让芙蓉开在冬天!让鹅毛般的大雪下在亚马逊河上!让庞培的大火烧透珠穆朗玛峰!我让那乌鸦唱出夜莺的歌!让夜莺吟诵鸱枭的鬼调!让荆珂的匕首刺穿太子丹的胸膛!让叔夜的广陵散为着司马氏而盘旋!让蚂蚁绊倒大象!让苍蝇吞了雄鹰!让蚊子阻击AK—47的扫射!让蛆虫破坏那潜艇!让太阳做我的烤箱!让黑夜做我的礼服!让白昼做我的裤腰带!让流星做我的马车!让寂寞的戒指箍住月亮,做我的新娘!让贝多芬演奏结婚进行曲!让尼采做我的主婚人!陀翁是伴郎,茨维塔耶娃是伴娘!祝福我吧!撒旦!你看!我比那冥王哈里发有福多了!你看!我这个娘们可比他那位强多了!哦!我累了!让我枕着西绪福斯的石头睡吧!普罗米修斯!告诉你!别拿着火把在我眼前晃来晃去!我在睡觉!哦,我是否可以在疯狂中得到安息!谁手里攥着答案!请告诉我!
潇,这是我脑里一个疯子在说话,你知道他为何如此发疯吗?他找不到出口,他的灵魂处于极度地癫狂中!你能感受到他的纷乱吗?我能感受到他的纷乱,因为他住在我的心里。
这个夜晚不再平静,我睁着眼仇视着上帝入睡!
梦里,是一场没有终止的杀戮!我与上帝之战!谁赢?谁输!每个赌徒都买我输,因为上帝是空气,我赢不了他!是的!撒旦开出一赔一亿的赌注,是多么地明智啊!可惜啊! 没人买我赢!战争没有结束,请不要说你赢了!即使是上帝,也不要得意得太早!
哦,潇!我这是怎么了!疯了!疯了!
如果我还知道自己疯了,那么还有救吧!至少比知道这个世界疯了要好些!华佗不在,谁敢拿斧子劈开我的脑袋!
“我敢!”有个声音从角落里传来!是谁!是谁!
那不是人,只是一把烂了手柄的斧子!
呵,它比人强多了!至少它敢说出自己的感受!
哦,算了!停止你的胡闹吧!你到底要干什么!你把这些垃圾一堆一堆的扫到一起!到底要干什么!
火!给我以火!我把它烧个干净!还世界一个清白!
哲
2005年2月24日夜
之 七
潇儿:
如晤!
所有的书里头都是有着瘴气的,害人不浅!我忽然想到那些自杀的人,王国维、傅雷与梅馥、老舍、海明威、川端康成……那么,自杀是否见证了一种死的自由!既然理想在现实中无法苟活,那么就让肉体消亡,这是一种向理想致敬的方式!
《诗人之死》
太白死了,足蹈那一轮明月的涟漪。
长吉死了,血呕在砚台磨出了墨汁。
义山死了,蜡炬成灰泪始干的献祭。
海子死了,头枕着山海关的铁轨,
向着太阳——爆炸!
顾城死了,头抵着枪膛里的子弹,
向着童话——爆炸!
志摩死了,头依着山林飞鸟的胸脯,
向着云天——爆炸!
波德莱尔死了,他的恶之花开出了极光!
十字架,他已等得太久,太久!
茨维塔耶娃死了,她的葬礼在天空之上!
十字架,她已等得太久,太久!
荷尔德林死了,他诗意地栖居在疯人院!
十字架,他已等得太久,太久!
死了的人,到如今,都活了过来。
活着的人,却成了行走的尸骸!
我的眼睛是两块乌亮的星星,可现在它渐渐地黯淡下去。好吧,就这样在黑洞里碾作齑粉吧!我将得到安息,不再是“行走的尸骸”!
潇,这已是该说再见的时候,许多话都被我带走。时间在沉没,沉没——没有一个国度收容一个漂泊的灵魂!寂灭的花火,闪烁不定——爱情也变得狰狞了——失控的时空——最后一星点的留白——出现谁的影象——他,或者是她——名字!我已说不出口——因为,这已是尾声,结束的结束!去吧,所有该死与冤死的魂!……
哲
2005年2月25日清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