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阳子 写格律诗,五言、七言都只有四种格式,如果再能处理好孤平与拗救问题,就基本过关了。填词则不一样,词牌的数量有数百种,比较常用的词牌也有近百种,每个词牌的句式、字数、平仄、韵脚等又各不相同,所以填词需要借助词谱,做到依谱填词。现在如搜韵等专业的诗词网站,不仅提供线上词谱查询,还能提供词格校验,非常方便。但网络使用多了,便不免得鱼忘筌,对词谱、词律的认识出现一些误区,甚至对一首词是否符合格律,还出现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吵吵闹闹而又莫衷一是的奇怪现象。这里,本人拟就几个容易产生认识误区的问题,和初学填词的朋友做个交流,以期对大家依谱填词有所帮助。
误区一:《康熙词谱》是最权威的词谱。 词最早是以花间尊前曲子词的形式出现的,词人可以倚声填词,和乐而歌。后来,随着词的文学性增强,词由诗余而独立成为一种诗歌之外的单独文学形式。但在两宋期间,大家都能倚声填词,并不需要词谱。甚至,如柳永、周邦彦、姜夔、史达祖、周密、吴文英等,因为晓通音律,还自度了许多新声,增加不少新的词牌。但到元明以后,词的音乐性被更流行的散曲代替,词的声律慢慢变得知之者渐少。大约与明代杨慎同时的张綖出而作《诗余图谱》,共选149调,并以○和●等图形标明平、仄、平而可仄、仄而可平。该《图谱》虽有蓝缕之功,但载调既少,错漏亦多。其后又有程明善《啸余谱》等,也多讹误,而未臻成熟。
康熙二十六年(1187年),万树编成《词律》一书,收调660种、1180余体。康熙五十四年(1715年),由陈廷敬、王奕清奉旨主持编修的《御制词谱》,或称《钦定词谱》,该谱形式上继承了《诗余图谱》,收词826调、2306体,堪为大成。岳麓书社2000年重排出版纸质书,改名《康熙词谱》,之后便有电子版网上流传,本人在诗昆网上也有整理转载。 《康熙词谱》晚出,且为官方修订,选调、选体既多且全,是不是就是最权威的词谱?后人填词就可以只看《康熙词谱》,而不用再看万树《词律》了呢?显然不是这样。《词律》虽出自万树一人之手,从资源占有量、选调选体的完备性上,似不如官书《康熙词谱》,但其似更加精严,贯穿了他的词学研究成果。该书又经清咸丰年间秀水杜文澜厘订,并作《词律校勘记》二册;清同治年间德清徐本立又撰《词律拾遗》八卷,前六卷补万氏未收之165调495体,后二卷则为订正原书之补注。清光绪二年,恩锡于苏州任上,汇同杜文澜刻印《词律》,将原来杜文澜校勘成果散附于各词牌后,将徐本立《拾遗》八卷、新增《词律补遗》一卷50余调,又附于《词律》全书之后。上海古籍出版社于1984年1版《词律》依据版本即是此光绪二年本。从1687年(康熙二十六年)初刊、1876(光绪二年)新刊,再到1984年影印近三百年传承脉络看,《万律》当得上“词家正鹄”(光绪本《词律》序,清俞樾撰)。 《康熙词谱》作为集大成,选调选体最多,但只是概率学上的统计,较少从词律学的角度仔细甄别,不一定都精当,甚至颇显芜杂。另外,每个词牌平仄变化,所依据的是前人词作有没有出现平仄不一样的情形。这种平仄变化,有的是符合词律的,但有的只是孤例出现,一经入谱,今人依谱填词,则少了正变区分。 下面,我们举例词牌《虞美人》,比较一下《康熙词谱》(后面简称《词谱》)和《词律》,来看看两者存在的差异。
《词律》录《虞美人》只2体,第一体五十六字,录宋蒋捷“丝丝绿杨丝丝雨”为例词,并注曰:“前后同,两结九字,语气或可六字豆,或可四字豆。”第二体五十八字,录五代阎选“粉融红腻莲房绽”,并注曰:“前后第四句各多一字,并结处两叶韵。” 《康熙词谱》录《虞美人》共7体,第一体例词为南唐李后主“风回小院庭芜绿”,注曰“此调以李词、毛词为正体,而宋元词依李体填者尤多。若顾词二体,则惟唐人有之,皆变格也。” 此言正变,十分精当。“此词前后段四换韵,其两结系九字句,或两字微读,或四字微读,或六字微读,以蝉联不断为合格。”此言句法,亦精当。与《词律》蒋词比较,两首例词可平可仄处,多相同,唯下片第三句,《词律》蒋词“海(可平)棠红(可仄)近绿阑干”,《词谱》李词“烛(可平)明香暗画楼深”,其中第三字,《词律》是应平而可仄,《词谱》只是应平。此处涉及词律与诗律的差异问题,此是后话,这里《词谱》似乎严于《词律》。但从创作实践看,虽五代此字以平声为多,但北宋以后用仄声例子已是大量出现,《词律》则更接近客观。 《词谱》第二、三体,实为第一体变体,第二体例词为张炎“修眉刷翠春痕聚”词,注曰:“此与李词同,惟前后段不换韵异。”第三体例词为冯延巳“玉钩鸾柱调鹦鹉”词,注曰:“此词后段不另换仄韵,但换平韵,与张词异。” 第四体例词为五代毛文锡“宝檀金缕鸳鸯枕”,《词谱》亦视作正体,注曰“此词前后段亦四换韵,但两结俱七字一句、三字一句,多一字,多押一韵,与李煜词体又异。”《词谱》于上下片都标注有平仄可变化处。《词律》将阎词做变体,通篇未标注平仄可替换处。第五体例词为晁补之“原桑飞尽霜空杳”,注曰:“此与毛词同,惟前后段不换韵异。” 第六、七体,例词均为顾夐词,“无别首可校”,只是“采入以备一体”。 我们总结来看,《词律》以蒋词为正体,阎词为变体,不提顾词。《词谱》中将毛词也列为正体,将顾词列为变体,从完备性上优于《词律》。但作为填词法则,《词律》在指引上更加明确,平仄标注也更加准确。特别是,《词谱》中第二、三、五体,似没有列为变体的必要。如李词、蒋词四换韵,并非必须,上下片仄韵、平韵也可以用同韵部,这个不仅《虞美人》,如《菩萨蛮》等,也都是一样的,本为通例。《词谱》所列体式比较多,很多人使用韵书,又不阅读谱下注文,便分不清正变,依谱填词,越填越乱,如常见有人填词,题目还要标明“依《钦谱》格三”等。 另如《念奴娇》,《词谱》12体,其中仄韵8体,平韵4体。《词律》仅列《念奴娇》2体,另列《湘月》2体。《词律》中以辛弃疾“野棠花落”一词为正体,注曰:“此为《念奴娇》正格。”另以苏轼“大江东去”为别格(即变体),注曰:“按《念奴娇》用仄韵者,惟此二格止矣。盖因‘小乔’至‘英发’九字,用上五下四,遂分二格,其实与前格,亦非甚悬殊也,奈后人不知曲理,妄意割裂。因疑字句错综,《余谱》诸书梦梦,竟列至九体,甚属无谓。余为醒之曰:首句四字不必论,次句九字,语气相贯,或于三字下,或于五字下,略断,乃豆也,非句也……”。读之颇有拨云见日之感。另如词中,在不叶韵处,后人填词,会有增加一韵的情况,如《八声甘州》首句本不入韵,但张炎《八声甘州》“记玉关踏雪事清游”,“游”字入韵,是不是就别增一体,似也无必要,在《词律》中亦不单独列出。 从以上比较来看,虽然《词谱》词牌、体式收集最完备,但填词还当以《词律》为简明精严。填词时候,能将《词律》与《词谱》相互参看,可以更好地甄别词体、词句平仄正变。但《词律》目前没有网络版,影印版繁体竖排,字又小,阅读起来比较吃力。另外检索起来也不甚方便,例词中只标明叶韵、换韵、可平、可仄,非变化处并不标明平仄,对初学者比较难把握全词的平仄。针对这个问题,还有一个比较好的打开方式就是《龙谱》,即龙榆生先生所编《唐宋词格律》。《龙谱》所选都是比较常用词牌,格律上也更接近《词律》,网上龙榆生纪念网、搜韵等都收录有《龙谱》,使用也都很方便。另外如《白香词谱》也是以前初学者比较常用的词谱。对初学填词者来说,这些简谱基本都能满足需求。 误区二:能通过词格校验的词律是没有问题的。 网络化时代,《康熙词谱》不仅实现了电子化,检索使用起来非常方便。而且,搜韵等网站还提供线上“词格校验”,可以对一首词的格律进行即时校验。因为非常方便,很多作者完成作品创作后,习惯进行一下词格校验,避免因失误造成的出律情况。通过词格校验后,一些词家便将作品发群发圈,如果有人质疑某处不合律,也能理直气壮地回敬说“词格校验都是没问题的!”
能通过词格校验的词律就没有问题吗?答案显然不是的。这里面涉及几个问题: 问题一:《词谱》图谱平仄分“平”“仄”“应平可仄”“应仄可平”四种。应平可仄、应仄可平是依例词而标注的,一般情况下,可以一并视之为可平可仄。如《龙谱》就合二为一,不做区分,标平仄为“平”“仄”“中”,或“—”“丨”“+”,或“○”“●”“◎”。搜韵或是为了方便标识,将《钦谱》平仄也都标为“平”“仄”“中”。但词句的平仄有比诗律严的地方,在有些词牌的有些句子中,“应平可仄”“应仄可平”有正变之别。 如五七言律句的第一字平仄不拘,但有些五七言词句第一字的平仄却是固定的。如《疏影》上下片第七句,《词谱》作“平(可仄)平仄(可平)仄平平仄”,第一字可仄依据是赵以夫词上片“玉仙缓辔江城路”“玉”字仄声。《词律》《龙谱》均未言可仄。此词牌为姜夔首创,考宋元人词,共24首,除赵以夫此句,上片另有吴景奎“暗香一点才浮动”1例仄声;下片共有张炎“闭门约住青山色”、邓剡“客来欲问荆州事”、张翥“墨池雪岭春长好”3例仄声。此五例中,“玉”“闭”“客”“墨”皆为入声,可归入后面说到的“以入代平”现象。吴景奎独用去声“暗”字,便是误学误用,本不足为法。 另如四字句“平(可仄)平平仄”与“平平仄仄”,在词中是有正变区别的,甚至许多地方,第三字平声不可做仄声。王力先生在《词律学》中说:“四字句,若就仄脚律句而论,仄平平仄最为常见,平平平仄次之,平平仄仄又次之,仄平仄仄最为罕见……仄平平仄和平平平仄是一类,往往可以通用。”如《贺新郎》上片第二韵两个四字句,平仄就有严格区别。在五、七言律句“平平仄仄平”、“平平仄仄仄平平”“平平仄仄平平仄”中,第三字可平仄互用。但在词句中,“平平平仄平”“平平平仄仄平平”“平平平仄平平仄”中,第三字平声,虽有标“可仄”的,但仍以平声为多,如《长相思》《菩萨蛮》最后一句,《鹧鸪天》上片第三句、下片第四句。这是由词律与诗律的差异决定的。我们可以使用变格,但不能不知道正变区别,一直使用变格而自以为正格。 问题二:一些词牌中有些句子,本是律句,但因常用,在前人创作中,会出现仄起、平起都存在的现象,在《词谱》中,标在一谱之内,往往除了韵脚,前面平仄都有变化。到搜韵等网上,全部标“中”,分不出正变,词格校验也就校验不出格律错误。明显的如《词谱》中《渔歌子》全词:“中中中中仄中平韵中中平中仄中平韵中中仄句仄平平韵中中中中仄中平韵”,《鹧鸪天》首句:“中中中中中中平韵”。《渔歌子》出现得比较早,本从七言绝句变化过来。张志和五首中,如“西塞山前白鹭飞,桃花流水鳜鱼肥。青箬笠,绿蓑衣,斜风细雨不须归。”“松江蟹舍主人欢,菰饭莼羹亦共餐。枫叶落,荻花干,醉宿渔舟不觉寒。”两首一为仄起,一为平起,但通篇都是律句,不能因为可平可仄,变成非律句。《鹧鸪天》首句以晏几道“彩袖殷勤捧玉钟”仄起律句为正格,偶有平起如赵长卿“新晴水暖藕花红”,本属变格,不足法式,更不能因此变成拗句,甚至七平句。 如上面这些,如果与《词律》《龙谱》等词谱互参互验,应都可可以避免。但《词律》并非人人都有,使用起来也麻烦。《龙谱》选调又少,遇到未收词牌,便难参验。我的做法是,将《词谱》与《御选历代诗余》互参。《御选历代诗余》是沈辰垣于康熙四十六年(1707年)奉敕编撰,与《康熙词谱》几乎同时,全书以词牌为目,辑唐宋元明词九千余首,每一词牌某一句平仄正变,可以一目了然。作家出版社出版的《全宋词》也是按照词牌排列;今人车乘轨先生《历代雅词大观》还标明韵脚,也都是可以参考的。回到网上,如搜韵,检索起来似更方便。但要注意甄辨,唐五代词多未定形,需多参校宋元名家,再旁涉明清诸大家词,以免误导。 问题三:词不仅分平仄,仄声还分上去入,一些要紧处,不能混用。万树在《词律·发凡》说:“平止一途,仄兼上、去、入三种,不可遇仄而以三声概填。盖一调之中,可概者十之六七,不可概者十之三四,须斟酌而后下字,方得无疵。此其故,当于口中熟吟,自得其理。夫一调有一调之风度声响。若上去互易,则调不振起,便成落腔。尾句尤为吃紧。如《永遇乐》之‘尚能饭否’、《瑞鹤仙》之‘又成瘦损’,“尚”‘又’必仄,‘能’‘成’必平,‘饭’‘瘦’必去,‘否’‘损’必上,如此然后发调。末二字若用平上,或平去,或去去、上上、上去,皆为不合。”这个,在《词谱》《龙谱》中都没有提及,但龙榆生先生在《词学十讲》中,进行了引用,但说他在这些地方看得太死,以致贬损了《词律》的可信价值。但万树对去声字的特性特别拈出,龙先生也承认确是一个重大的发明。还有如一字领处,宜用去声,慎用上声,也是要注意的。 另外,词有音乐属性,每个词牌都有自己的调性,或激越,或缠绵……。如《忆秦娥》《好事近》《满江红》《石州慢》等都宜用入声韵,而忌用上去声。有些词牌,如《念奴娇》《贺新郎》等,则以入声韵为主,而兼用上去声。如《玉楼春》,李清照《词论》云“本押仄声韵,如押上声则协;如押入声,则不可歌矣。” 问题四:词中对仗或者对偶,在词谱中并不标注,词格校验对使用还是没使用对偶对仗,并无约束。律诗对仗有固定位置,词中则相对灵活。有些地方,如《忆江南》两七字句,《鹧鸪天》上片三四句,《浣溪沙》下片一二句,一般都需要对仗;又如《满庭芳》《鹊桥仙》《踏莎行》等片头两个四字句亦需对仗;《水调歌头》上下片两六字句,《满江红》中上下片两七字句,则宜用对偶;如《沁园春》上下片领字下面十六字,又宜用扇对。这些都属约定俗成,翻检五代、两宋名家词作,兼有不用对仗对偶者,或不足为法式,或有正变之别,亦不得不知。另外,前后两句但凡字数相等处,或去除领字而字数相等处,皆可使用对仗对偶。这种情况,对仗对偶,不是使用越多越好,用与不用,又全需灵活把握。 误区三:词格校验显示错误的就一定是格律有问题的。 我们反过来看,词格校验显示错误的就一定是格律有问题的吗?一般来说,词格校验如果显示有问题,格律都会或多或少出现一些问题。但这个事情也不绝对,还有一些情形,虽然词格校验显示错误,不一定就是格律上存在问题。在一些比赛中,初赛筛选会用到词格校验,没有说理的地方,参赛作品一定要能过词格校验。但在日常创作过程中,则既要知其然,还要知其所以然,学会灵活变通。
情形一:词谱要求过严。整体上,我们说《词律》要比《词谱》精严,但也有例外。有些地方,《词谱》要求似更严格。如《贺新郎》第四句七字,《词谱》作“平仄平平平平仄”,《词律》作“仄(可平)仄仄(可平)平平平仄”,《龙谱》作“中仄中平平中仄”。《词谱》平仄一处不可变动,《词律》则相对宽松,《龙谱》则更宽松一些。如果我们用搜韵《钦谱》对张元干《贺新郎·曳杖危楼去》进行词格校验,就会发现此一句“扫尽浮云风不定”中,“扫”“不”俱标红,显示平仄错误。依《龙谱》进行词格校验则不出现格律错误。所以这个地方,不能因为没有通过《钦谱》词格校验,就判定词律错误。另外,如《贺新郎》最后一个三字句,《词谱》作“平平仄”,《龙谱》则作“仄平仄”,在词格校验时又会出现神仙打架的情形。 情形二:以入代平,以上代平。杨文生先生在《词谱简编·前言》中说:“有些词句的平仄同词谱不尽相同,主要是因为:有的字允许‘以入代平,以上代平’,有的字用了方言口语的声调,以致四声的调值差异;有的词句的平仄,后期作者与前期作者略有出入。”今人不鼓励以方言声调入词,这里重点说说“以入代平,以上代平”。还以《贺新郎》第四句为例,《贺新郎》第四句无论《词律》《词谱》还是《龙谱》,其第五字必用平声。但我们对宋张辑《贺新郎·笛唤春风起》进行词格校验,其第四句“孤负梅花立晴昼”,不论《钦谱》《龙谱》,都显示“立”字平仄错误。另外如宋冯取洽《贺新郎·九日明朝是》之“长记每年八月八”也是如此。但“立”“八”都属于入声,似可视作“以入代平”。同样是《贺新郎》,另外如苏轼《贺新郎·乳燕飞华屋》中“手弄生绡白团扇”、周紫芝《贺新郎·白首归何晚》中“门外春山晚无数”,这两首词,因下片分别减一字、增一字,别列一体,但这个属衬字增减,并不影响上片平仄,其中“白”“晚”二字,应仍分属“以入代平”与“以上代平”。 以入代平,以上代平,现代词家较少明此理,因此多不使用,一般人偶有使用,便不免有人指正说出律者。但一些大家词作,还是可以拿来举例。如张伯驹《雨中花慢·槐花》中“那似杨花轻薄,差比桂粟堆积”,“粟”字处本应平声,而用入声,应也是“以入代平”的例子。甚至,这首词的韵部,对照《词林正韵》,也颇觉宽泛,与宋人用韵有相通之处,值得今人研究,此处暂不展开来说。 情形三:无他首可校的词牌。《词谱》收录800多词牌,常用词牌也就近百种,更多的都是不太常用的词牌,甚至有很多词牌,在《词谱》中都标注为“无他首可校”。因无他首可校,《词谱》中便一字不可更换平仄。如稍有变动,词格校验必会显示错误。如《蝴蝶儿》,此词自唐至元,仅见唐末五代张泌“蝴蝶儿,晚春时”一首,所以《词谱》无一字可平可仄,甚至在注中还说:“《词律》所注‘可平可仄’无本,不可从。”但这个词牌,明以后填的人忽然多了起来,如明高濂《蝴蝶儿》:“万千娇,绕丛开。轻盈疑是阿娇来。桃花填两腮。 怯雨垂垂湿,羞风故故歪。多情偏喜傍幽斋。秋色满苔阶。”如进行词格校验,平仄有误的就有“万千”“轻”“桃”“怯”“秋色满苔”5处9字,除第一句和最后一句平仄句式有变化外,其他都是首字,按律句本可平可仄处。另如清项鸿祚、陈洵、近代汪东,都是词学大家,拿所作《蝴蝶儿》进行词格校验,或首字,或中间字,也多有出入,能说他们的作品便不合词律吗?甚至如姜夔自度曲,后人依谱填词,还有严分上去入声的。这样亦步亦趋,就是正确的打开方式吗? 前面引用杨文生先生话说:“有的词句的平仄,后期作者与前期作者略有出入。”这里面有后人因疏漏而出入处,也有遵从词律进行的适当变通处。如果姜夔再各作10首《暗香》《疏影》来,其平仄必有与原来作品不一样的地方。词有音乐属性,也有文学属性。现在,词的音乐属性越来越淡,文学属性越来越突出,对冷僻词牌的某些词句进行适当的律化,是完全可以,也是最正确的打开方式。王力先生在《词律学》中,就对不同字数的词句进行律化。注意这里不是简单的诗律化,而是词律化,包括所谓的拗句。在律化基础上,形成了王氏词谱举例。王氏词谱标的是句型,应该更准确,起码不会出现七个字全是或六个字都是可平可仄的现象,但用起来不直观,甚至很麻烦,所以并不实用。 总之,尽信谱不如无谱。我们依谱填词,不仅要依谱,还要读懂谱注,在参校其他词律、词谱与历代名家词作基础上,守其严,通其变,不做谱奴,不为谱惑,才能得心应手,填出有情有味的好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