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詩殘稿

游頤和園

舉國干戈正未休。名園扶醉許清游。半篙綠漲平湖雨，八月涼生上苑秋。玉虎野花埋碧井，銅駝豊草蔓朱樓。蒼生膏血春閨淚，贏得君王賦莫愁。

游圓明園遺跡

橫磨十萬肇分瓜。風雨都門走翠華。燕喜不歸猶有國，匈奴未滅若為家。遠峰檻外秋容淡，荒苑橋頭夕照斜。一炬阿房千古恨，名園寂寂隱悲笳。

渡黃河

悄悄憂心此渡河。年光屈指半銷磨。千秋飲恨空投闕，百戰無功尚枕戈。險阻江湖行役苦，流亡溝壑亂離多。讀書未必謀身拙，邦國阽危可奈何。

感時兼懷東北義軍   

國如桑葉虜如蠶。地許燕雲未饜貪。生處無歸紇干雀，渡江何往汴京驂。南風振旅孤難競，北向稱兒辱豈甘。父老諸孤雙淚眼，白山冰雪戰場酣。

祝壽   

元元溝壑正顛連。雪片飛來萬壽篇。椒戚賢能皆柄國，杞人愚昧獨憂天。軍無啓釁韓侂胄，朝有倡和魯仲連。聞道半間堂已就，不須孤注渡澶淵。

川陝旅途中夜宿留侯廟 

起來廊廡步三更。太息留侯故國情。覆宋豈緣烏祿政，延唐端賴鳳翔兵。山連華岳峰含淚，水接嘉陵浪有聲。投闕叩閽寧有濟，玉關何處請長纓。

夜歸   

新月蘭山漸有輝。荒城隻影意多違。鶺鴒夢斷三年別，孔雀魂消萬里飛。虎倀兩河甘異服，叢驅諸帥棄重圍。書生只合青衫老，惆悵秋原戰馬肥。

江濱 

錦江如練月如鈎。隱約鷗痕憶舊游。悵望幽并空攬轡，去來湘漢偶同舟。風塵澒洞山河在，烽火連天歲月稠。鴻雁無憑春又老，生涯終古是清愁。

感懷   

偶然尊佛偶談兵。長是江湖獨自行。去住兩難甘薄宦，賢愚交忌悔狂名。詞心冷逐華年逝，旅恨幽隨逝水生。知我負天天負我，迷離春夢不分明。

偶成戲以新體詩意境入詩   

柳曳輕雲讓月輝。清宵長憶贈薔薇。心絃濺淚聲聲慢，手澤留香事事非。歌德懺情情豈懺，拜倫歸去去何歸。春風導演流亡劇，三月楊花處處飛。

酉陽秋興二首

時將帥怯敵，孔、宋當道，美軍橫行

酉州西望萬山蒼。劍佩雍容滿廟堂。霸上旌旗皆武牧，關中宅第數汾陽。逢迎諸呂危炎漢，姑息群胡誤盛唐。聞道中興籌策定，邯鄲寧是武陵鄉。

空聞羯鼓動天街。太息丸泥繫九垓。歌舞西湖驕鐵券，死生東廠賤金牌。坐看豪富三巴滿，翻覺聲名四皓佳。玉柱峰前愁極目，臨安何處不塵霾。

感時  

塞鴻遙去楚雲孤。冠蓋長安貴博徒。浪說南威能將略，流言西乞握兵符。六軍雨泣方辭汴，八洞風傳已度瀘。惆悵郴江江上水，古來無定與何如。

其二   

軍國平章畫舫喧。虎賁嗔目禁流言。無題競入中興集，有賦難招后土魂。直北旌旗空五路，平南笳鼓避三藩。美芹十計今誰問，薏苡東來仗馬援。

其三   

馬阮何人主廟謨。知兵白起不真除。信陵作態虛前席，博浪無功中副車。玉壘妖氛纔幾日，金陵王氣竟何如。可憐嗚咽嘉陵水，猶解東流繞故都。

其四   

半壁堯疆剩幾州。胡笳吹冷洞庭秋。東山師相鳴絲竹，北鄙兒皇晉冕旒。兵氣棘門貽笑柄，陣雲榆塞湧邊愁。收京郭李今誰是，惟聽汪黃唱未休。

無題

獨夜空庭月影清。亂愁都向此時并。露零秋徑非貽芍，風皺春池悔負荆。一劫曇花歸趙璧，五行冰柱泣秦箏。無端相見無端別，幽恨人生又幾程。

感時   

殘疆日日蹙名城。趙幟俄看易漢旌。臂助尚希回紇騎，羽書難諱晉陽兵。江山成敗先機見，綱紀凌夷敗局明。棄國依然王海外，虯髯于此異田橫。

七十生朝感懷     

今是猶非況昨非。行年驚已古來稀。無求晚歲欣回蔗，全盛騷壇愧采薇。過眼風華幽夢醒，畫眉時式夙心違。浮生泡影無踪迹，惆悵梁州老布衣。

其二   

梅村貞觀是吾師。唐宋風流未敢知。取法自中終得下，服衣由素漸成緇。偶因游屐悲花落，頻寄吟筒惹蔓滋。聞道炎黃興絕學，微軀何補若爲辭。

送祥寧侄赴法留學   

玳筵都在笑聲中。酒後清談興最濃。荀氏諸賢憐爽少，馬家群從待梁空。鵬霄振羽青春盛，鯨海衝帆白浪雄。大父舊游成往事①，箕裘勉汝紹宗風。

①先父少年留學法、比。

答張漱白先生來詩   

初謂洪喬阻石尤。書來銷盡一天秋。微忱贄李期傾蓋，本意投瓜當束修。詩豈梅村慚月旦，詞非淮海遜風流①。雲山無限嚶鳴意，悵望東南一倚樓。

①來詩以吴詩秦詞爲擬，蓋猶拘于世俗客套也。

車過西安 

雉堞參雲未可捫。雄關深鍵國西門。前秦車騎于菟夢，後蜀旌旗杜宇魂。萬派嘉陵今有向，群峰太華獨成尊。餘年竟及清平日，窗外黃河照淚痕。

洛陽途中 

平蕪盡處染殘曛。紅入詩愁萬緒雲。每過洛陽傷洛水，如經巫峽吊巫雲。澄江歸棹鷗如夢，明月哀絃燕不聞。若使他生重死別，人間天上莫逢君。

感懷   

迷離妖夢愛憎淆。瓦礫瓊琚一例拋。有限年光駒過隙，無邊塵劫燕歸巢。詩儲心冢將誰寄，酒避愁城衹自嘲。風雨淒涼幽谷冷，傷心蘭蕙溷蓬茅。

陳澤秦先生自成都寄詩，即步原韻奉和   

錦江秋雨憶平居。訪戴呼嵇事已疏。山色蠶叢思四牡，鄉心燕市見雙魚。知君儷影方偕老，愧我衰年始讀書。閱盡悲歡呼進酒，夢回天地一穹廬。   

八七年元旦迎春試筆並柬各地詩友     

一夜天街瑞雪飄。承平簫鼓沸春潮。生逢赤縣澄江漢，老際清時祝舜堯。火樹星橋飛爆竹，瓊羹霞盞進芳椒。幽憂此意無人識，詞筆燕雲太寂寥。

任是盆花也笑人。星星雙鬢尚迎春。萬緣可絕詩難絕，一意求新句未新。塵事已忘偏入夢，物華興感每無因。生涯擬共天隨住，却爲閑愁絆此身。

腹中未貯五車書。况復衰年健忘餘。鬥韻詞場傷已矣，縈心鄉思賦歸歟。興來夜坐吟偏苦，病久春行步亦徐。甥館笙歌除夕盛，閉門閑拭種花鋤。

書生習氣未知悛。遍訪詩人結勝緣。繼往天猶留我輩，開來時不待他年。文章正重新篇帙，曲調應存舊管絃。自有乾坤同氣類，敢期雙鯉賜瑤篇。

稼軒祠獻詩   

誰從累卵挽三韓。北伐無人寂將壇。樊噲貔貅思破虜，景昇兒子重偏安。朝中正納和戎幣，林下空沖怒髮冠。萬騎橫江回首處，由來報國亦艱難。   

答王蟄堪

蟄堪年僅卅餘，寇夢碧先生入室弟子。頃經安徽青年劉夢芙之介，寄來吟稿，詞筆清華綺麗。

點綴山河幾正聲。識君不負冀州行。飛來手筆如相見，彈徹心絃感共鳴。雁陣都門驚旅夢，鷗波灤水證詩盟。菲才我已垂垂老，一脈延唐望友生。   

戊辰迎春偶賦     

未甘才盡擬江淹。無奈吟情類撒鹽。屢托衰年逃酒陣，重抄殘稿剔香奩。鳳城花好休頻負，龍歲年豐信可占。萬里春山吾自老，衹將雙眼看飛潛。   

其二   

夢寐名山意已慵。蓬門荆布若爲容。論交海內詩成債，歷劫人間筆斂鋒。黃沁梅脂瓶影活，綠匀蘭骨箭香濃。吟壇無限滄桑恨，故步長慚苦自封。   

其三   

塵昏明鏡懶頻揩。百世傳薪夢未諧。换骨難爲清意態，文身終是舊形骸。更無遐想思空冀，微有幽情愧渡淮。安得詩城種楊柳，春深飛絮滿天街。   

其四   

晚歲詩成苦自憎。陳言難去復相仍。燭鸞子夜頻催曙，裘馬丁年付鏤冰。夢影江湖思有迹，心期芳草踐無憑。羅衣紫陌春風疾，莫上高樓第幾層。   

劉逸生先生詩賀衛平棋戰三捷，敬步原韻答謝   

曾幾工力詣精微。三箭天山亦運機。父老夢魂縈戰伐，兒曹心事在騰飛。兩奩黑白驕争路，一局蒼黃幸合圍。自是邦家培育苦，彩雲何事降明璣。   

以上選錄一九八八年八月以前詩。

偶成   

滄江一卧换生涯。除却吟詩衹種花。辨味偶嘗瀘縣酒，飲冰因憶秣陵瓜。經行紫陌身猶健，踏遍青山夢未賒。得失雞蟲輕糞土，布衣蔬食老京華。

《京華梨園軼事》書後 

凝碧清波尚有池。教坊佳話繫人思。春風紫稼梅村曲，明日黄花菊部詩。照夜銀燈輝甲胄，凝香鈿盒染胭脂。平生亦有周郎癖，崔九堂前記往時。

和吴空先生廬山詩

勝游又誤者番行。不上名山鄙吝生。深嶺人家忘歲月，早秋天氣幻陰晴。溪穿亂石流偏疾，詩出芳園夢亦清。屢向匡廬江畔過，至今仙境隔滄瀛。

登天柱巖 

平湖新雨岫雲輕。猶似江南載酒行。石徑登臨因步緩，鐵欄憑望感魂驚。河山秀麗三江滙，邦國艱難一柱擎。願乞世尊施法力，移來龍塞壯神京。

静夜思     

静夜涼颸漾薄幃。惱人纖月又清輝。三衣鹿苑情難已，雙槳鴛湖去不歸。鏡裏心魂張髮澤，樽前身世沈腰圍。錦城詩簡錢塘淚，頭白空桑事事非。   

開封翰苑碑林徵詩   

黄河東下挾魚龍。風雨波濤幾萬重。往事未忘南宋渡，此邦原是大梁封。干戈戰伐開新運，玉帛梯航綰要衝。聞道長安碑碣盛，關山遥應洛京鐘。

生涯   

吟到風雷湘管重。夢回江漢楚帆輕。悲歡築塚心難静，塊壘成山意不平。陌路論交三友戒，閑曹食祿一官清。每因離恨思南國，竟以詩人老上京。

迎春曲     

霧中朝旭散輕煙。抬眼人寰又一天。逆旅光陰駒逝矣，故園消息雁來便。魚箋屢謝黃封酒，鶴俸新頒白打錢。獨恨夜深幽夢影，羅衣猶是舊華年。

其二   

老去居然目未昏。還鄉猶是辨衡門。檀車暮靄旗亭悄，華筵春宵鎖院溫。小病枕衾添藥迹，勞生詩酒認襟痕。閑曹度歲無長物，買得新梅種舊盆。

其三   

案頭雙孕水仙胎。世事紛紜過眼纔。北府軍中三輔靖，東風仙樂五雲開。幽懷入夢傷離合，往事吟詩費剪裁。禪悅擬參無我相，自憐方寸滿塵埃。

其四   

十年居處卜神京。望裏樓臺幾許情。朝野前車經險阻，江山新貌慶清平。踏歌燕市方祇歲，息鼓狼河已偃兵。時代金輪留軌跡，迎春心意付歌行。

少年舊作偶憶     

北宫生小玉無瑕。事異還珠遇可嗟。似此聰明非福澤，爲誰孤傲誤芳華。箋裁露井聞吟絮，門對春溪憶浣花。别後詩魂關不住，傍君飄泊到天涯。

迎春後曲

倦眼空齋夜未央。鴨爐灰燼更添香。風塵緼袷鬚眉老，天地扁舟歲月長。眠食漸從衰後減，悲歡都在笑中忘。年來詩筆歸平淡，不類梅村弟子行。

其二

百煉依然未是鋼。沉吟空自倚匡牀。瓶花默許他生約，杯茗潛消獨夜涼。難浣市廛傖儈色，羞成時世美人妝。春風賺我拋心血，歌舞氍毹又一場。   

其三

筆乏風雷劍乏鋩。浮生一意挽亡羊。情鍾敝帚成新集，身老囂塵想故鄉。苦抑琴心歸正律，婉辭觴政愧中郎。詞場俊侣如相問，爲報新來悔舊狂。   

其四

一夜紅樓倚素妝。幾番風雪了年光。友情未答迎春帖，生計無愁卒歲糧。論史力妨文字累，删詩心惜感懷章。閑吟不涉名山事，覆瓿籠紗任品量。   

讀民初人物傳     

由來晚節太艱辛。寥落詩壇幾鳳麟。回首江湖青史在，側身京洛素心泯。霸才無愧稱文傑，列傳難辭入佞臣。天地生才千載事，彈冠一念誤斯人。   

熊盛元弟輯其詩詞爲《晦窗吟》，函請題詩，書此勉之 

交往由來不吝詩。者番惆悵若爲辭。幽懷悵惘囊錐隱，英氣銷沉匣劍知。寄望炎黄存古調，關心清白答芳時。龍城何代無飛將，努力吟壇事騁馳。   

題《嘯雲樓詩詞》

*安徽劉夢芙正壯年，謬承師事。頃以詩集請題，因成長句勉之。*

衰年猶是愧雕蟲。辛苦吟詩總未工。徐曠何須從沈重，邴原端合去孫崧。聲華江左聞雛鳳，酬唱天涯托遠鴻。自信無花雙老眼，許君他日萬夫雄。

迎春漫興  庚午十二月杪   

峨眉山月照梁州。此夕京華動旅愁。心力拋殘甘覆瓿，塵氛見慣合回舟。梅花詩賦新年夜，蕉葉情懷舊日秋。已是乾坤無净土，更堪烽火海西頭。   

其二   

少日風情未盡灰。琴臺往事首重回。書中殘蕊三秋菊，笛裏新聲五月梅。酒陣阮劉方避敵，詞場張宋不煩媒。而今漫寫迎春曲，已是星星兩鬢催。   

其三   

都門一卧歲華奔。深處靈臺有刃痕。夢裏獨縈長别恨，吟邊難忘未酬恩。水仙窗畔新黄綻，雲母盆中舊緑存。錦瑟春風無限意，玉溪詩句太銷魂。   

其四   

萬事浮雲强樂天。世塵無忤冀無愆。寒燈步韻酬新雨，净几焚香餞舊年。自有乘軒憂國事，偶因接席晤時賢。向來高處多風雨，莫負洪崖笑拍肩。   

其五   

釀雪天寒畏枕衾。舊塵何處枉追尋。别來無恙交親遠，逝者如斯歲月侵。世路不平春亦冷，人情叵測海同深。清宵總是輕辜負，欲向梅花訴此心。   

其六   

時世妝成孰與偕。夜闌枯坐類心齋。每逢日計晨興宴，欲挽風騷宿願乖。虚座端應師有若，幸民終合托無懷。姗姗來未春消息，早乞清陰滿六街。   

其七   

重幃不覺夜深寒。啓牖纔驚日上竿。客裏年光侵鬢易，吟邊情緒會心難。盆花欲綻香先發，硯水頻加句未安。鶯燕催春啼不住，蓬山何處問芳蘭。   

其八   

下里謳吟率舊章。錘金敲玉未當行。延賓每慕宣陽里，卜築曾鄰背郭堂。北地樓臺春舞燕，東風簫鼓歲逢羊。天涯師友如相問，爲報思君詠陟岡。

自笑   

洪爐九轉入青純。學得三緘抑怒嗔。閲世忌窮千里目，養生驚對百年身。交遊湖海詩爲使，去住人天佛自親。擾攘紅塵惟習静，武陵無意問漁津。

其二   

不須重讀帝京篇。宿命前因事豈然。十有九忘傷舊作，百無一用愧衰年。春衣覓句渾忘薄，秋扇留香未忍捐。墻外輕雷花外雨，憂來常是在詩前。

挽彭靖先生

*湘潭大學教授彭靖先生素非相識。其哲嗣德慈先生客歲來書，謂先生已定二月八日首程來京見訪，不意行前心臟病驟發逝世。此函托人帶交，輾轉今年始見，得書誤以爲近事，致電湘大慰問其家屬，不知已隔年矣。生不相識，死不相知，痛心曷極。嗚呼！飄風南國，朝日北林。悱惻心魂，念芝標之未接；淒涼翰墨，賦薤露以興哀！謹獻蕪詞，悲生天末；聊當芻束，淚灑靈前。*

景急年催暗緑凋。重陰淒冷路迢迢。碎琴有限螺徽缺，掛劍無由鶴馭遥。萬里關河知己感，五更風雪斷腸宵。魂兮何處沅湘畔，濁酒燕雲揾淚招。 

其二   

未曾相識竟相知。文字因緣信有之。緑草空吟王粲賦，素車難爲巨卿遲。南天極目君何在，北地招魂某在斯。最是此心哀慟處，靈均身後始酬詩。   

坐對水仙 

水逝雲飛百感縈。一枝平視許劉楨。凌波縞袂從容下，照夜明珠寂寞清。人日又温銀渚夢，國風不廢玉溪情。所愁花與春同老，縱有歡娱笑不成。   

贈王蟄堪，謝自天津專程來訪

*蟄堪甫中年，受業于天津已故名詞人寇夢碧先生門下。詞筆駸駸入宋。比者邀各省中青年工詩詞者二十餘人組鴻雪社。社有月課，章亦隨諸耆宿後任評選之責。*

寂寞騷壇想鳳麟。秋蘭襟畔爲誰紉。五陵冠劍清才盡，七寶樓臺雅調新。凝碧池頭當此際，軟紅塵裏又斯人。王郞天壤飄茵日，憔悴吟壇感范縝。   

題《疑庵集》

*海上詩人徐仁初先生寄來清翰林許際唐太史《疑庵集》囑題，仁初先生，太史快婿也。*

乾坤生氣滿今時。玉署才名夙昔知①。眉壽豈同昌谷集，心儀初接定庵詩②。文章舊價思三别，流派新安建一支。况有瑶篇驚玉潤，未遑謳頌敢題辭。

①曾于圍棋耆宿過旭初先生處聞太史工詩；

②疑庵詩多奇筆，類昌谷定庵，而享大年又非昌谷所及。

以上選錄一九九二年以前詩。   

删詩有感

黄金空慕古燕臺。寥落風騷事可哀。雅調何人空嘆息，俚謳如我尚删裁。凄凉杜老千間夢，寂寞陳王七步才。雁字長征憑寄語，延唐誰任鐵肩來。   

讀梅村詩集   

燈下勤探夜未央。會心無盡是蒼凉。身逢易代親方老，心怯浮名事可傷。詞采兩兼南北宋，風華重起盛中唐。愚頑最是慚惶處，自詡先生弟子行。   

夜游龍潭西湖

*今秋門人劉夢芙及魏新河先後來京見訪，游湖即贈。*

寢饋風騷亦宿根。年年千里扣柴門。顛危壇坫延詩脉，慷慨山河隱劍魂。壯歲機雲堪館閣，同時瑜亮擬篪塤。名山無地榮松柏，轉冀春阳潤蕙蓀。

壬申迎春曲十首 

猿聲三峽送春來。冬盡京華曙色開。官道管絃喧鳳闕，生涯詩酒住燕臺。心頭塊肉愁新别，身外空名隱舊哀。莫憶五陵年少日，梅花庭院一低徊。

其二   

長夜吟詩守一燈。平生積習此時仍。臨流衹有人空老，卒歲全無善足稱。簾月窺床霜釀冷，盆梅移室夜防冰。迎禧難忘趨庭日，苦憶吾親淚若繩。

其三   

小齋清寂任幽栖。柳外遥青草色迷。斜日遠山披錦繡，殘冰荒澗卧琉璃。十年流寓終如客，萬事尋詩盡入題。悵望白雲千里外，故鄉猶在白雲西。

其四   

膽瓶紅萼一枝横。物换星移了不驚。詩夢落花金谷水，鄉心明月錦官城。先鞭已負芸窗約，故劍難忘藎篋情。霜鬢未隨芳草緑，東風漫作報春聲。

其五   

雪住風消萬籟喑。檀香一炷促清吟。繽紛歲月浮生夢，寂寞星辰昨夜心。京洛自來同逆旅，瀟湘誰與托微忱。攤書獨自花前坐，長夜無眠畏枕衾。

其六   

新歲天衢展畫旗。渡江梅柳麗京圻。每因多病防游屐，自顧衰年畏釣磯。舊夢梨雲歸凍硯，遠方花雨降明璣。紛紛爆竹迎元日，又惹香塵上袷衣。

七   

同聲終古易爲歡。氣息關情辨蕙蘭。莫諱風流歸歇浦①，近聞冰苑鬪長安②。何年一卧江湖棹，急景雙跳日月丸。不問陰晴窗外事，未妨花鳥弄春寒。

①近年古典詩詞仍以上海人才最衆。

②首都各名勝近來頗有效東北城市以冰雕鬥勝者。

其八   

漸覺新來愛索居。久甘蔬食任無魚①。提防神倦頻呼茗，辜負官閑懶讀書。才拙本非還筆後，年衰長憶碎琴初。不堪人世滄桑感，來共春寒入敝廬。     

其九   

劍蘭如玉立春烟。塵夢凄迷又一年。餉客廣儲邀月酒，買書移用聘花錢。游踪紀勝思霞客，病體忘憂對水仙。隱吏逃禪皆不是，衹將幽恨寄吟箋。

其十   

蠟淚蠶絲筆未馴。芳時興感賦飄茵。洛川明月稽山上，千古清愁百歲身。許許友聲吟伐木，兢兢師道重傳薪①。春風再拜陳私願，首祝神州萬象新。

①章雖多病神衰，各地青年詩人暨外地門生以作品來討論者，未嘗敢不盡力也。

游興慶宫 

雨罷雲開日色紅。一絲輕漾緑楊風。披香前殿螭鐶在，長樂荒蹊鳳輦空。花木參差猶有苑，亭臺零落若爲宫。行來忽起浮生感，優孟衣裳劇未終。   

壬申四月共魏新河、徐先龍登長安城 

名城如夢幾滄桑。人物衣冠易漢唐。雁塔烟雲連太華，龍城笳鼓憶漁陽。青槐散蔭千株矗，白袷行街四月凉。風雅已非年少日，分題猶擬曲江觴。 

閒情   

歲月銷磨寂寞中。杜鵑聲裏雨濛濛。芰荷暗换西湖碧，芍藥方開北内紅。咫尺故人疏鯉簡，片時微恙感蛇弓。十年慚愧吟詩苦，未進推敲一寸功。   

喜曹長河、魏新河來訪 

匝地秦烽事已過。今宵端合付吟哦。囊琴擊碎存英氣，匣劍深藏隱浩歌。多病客心驚九夏，齊名詞苑見雙河。風騷妄作烟霞托，準擬長安醉尉呵。   

對水仙

緑重香酣麗魄慵。幾枝斜嚲鬢雲鬆。瑶池色冠河陽縣，玉井香生太華峰。並世梅蘭應解意，後來桃李若爲容。分明謫降神仙眷，縱有深情敢妄鍾。

甲戌年迎春曲

日月如恒鬢髮更。白雲蒼狗漫關情。寒威漸逐東風减，春意先從北鄙生。橐筆鳳城艱去住，濫竽鰲禁愧恩榮。樓臺高處鄰丹闕，先聽鈞天奏樂聲。

其二

又是清吟遣歲除。江東群從近何如。南冠舊事餘鳩杖，西笑閒情付鯉書。詩道已瀕强弩末，琴心常似撫絃初。梧桐鳳影無消息，獨立空庭冷浸裾。

其三

河山新紀入羲皇。粉墨調詩事盛妝。蠟燭輕煙丹鳳闕，麝香微月碧雞坊。蓬山劫盡心如水，柳塞春回鬢已霜。寄語江湖鷗鷺侣，莫教鶯燕笑行藏。

其四

玉釵金劍付吟哦。自信禪心井任波。五夜情懷烏孝賦，百年身世鳳衰歌。茶烹北苑留香久，花近南窗受暖多。每惜水仙空自潔，可知桃李妒青蛾。

其五

臘盡天寒白雁高。幽情長是托霜毫。懷人夢繫雲亭柳，即興詩吟露井桃。細數流光分月令，虔陳清釀餞風騷。廣陵一曲秋琴歇，危柱哀絃愧我曹。

其六

似此生涯久未曾。書齋吟思冷于冰。長慚諉病逃詩債，喜聽甘言慰壽徵。柳色又回曾忘恨，蕉心誰解最深層。膽瓶不見紅梅綻，疑是春風未足憑。

其七

密葉藏花手自澆。迎禧聽罷紫雲簫。坫壇魯殿無詩筆，煙月秦淮有畫橈。曲岸半開楊柳眼，空山誰惜芷蘭苗。少陵天上如相問，文彩炎黄久寂寥。

其八

文字交遊不假媒。當筵惟盡故人杯。飄揺世態師殘柳，憔悴詩魂友病梅。紫蝶化身留枕恨，青蚨隨手换書回。乾坤一劫躬逢盛，徼幸洪爐燼後灰。

其九

湖濱芳草又離離。身際長安勝弈棋。附鳳未消鄉土氣，塗鴉妄托水雲期。當時宋玉窺墻賦，往事隋珠抱柱詩。最是平生蕭瑟意，九嶷烟雨至今疑。

其十

物我交縈劇可傷。談何容易兩兼忘。枕邊斷夢芙蓉影，書裏殘英茉莉香。心有悟時頻拂鏡，詩無來處每銜觴。峨嵋一謫風塵久，笑看卿雲遍禹疆。

十一

歷年例有迎春之曲，數月來因病漸廢吟詠，佳節在邇，亦無意循例爲詩矣。比者拜讀杭州詩人蔣杏沾先生寄來迎春佳什，不覺技癢，重理舊業，並藉以答謝。

曾是西湖謁李還。遥遥清秘許同班。錢塘一水環杭郡，石室群峰見蔣山。雅意先施知子厚，新詞遲賦愧吾慳。春風南國清商曲，自哂巴謳合盡删。

十二

晚歲健忘，歷年必和《迎春曲》者僅憶張溶川、業衍璋、魏柱臣、洪任吾、吴柏森諸先生，頃又奉徐對廬、劉逸生、陳永正南國三詩人寄來吟稿，因一並答謝。

辛苦雕蟲老未休。東南酬唱禮名流。珠璣句憶横江館，文彩光騰鎮海樓。綴玉頻年勞和簡，鏤冰何計答吟儔。微忱無限迎春意，萬里嚶鳴托遠郵。

少年舊作，晚歲讀之，不知啼笑之何從也。

無計重霄扣帝閽。玉人恩怨滿乾坤。衰年别有難言隱，往事空留已鏤痕。自古傷心惟别恨，衹今回首顫詩魂。靈臺深處瑶華影，一集新詞綺夢存。

以上錄一九九三年以前詩。

爲《海岳風華集》作序，因寄中青年詩人

風雅撐持意自堅。相知文苑亦前緣。長卿賦筆聞新貴，小宋詩情尚往年。華國久期威鳳頌，誤人應辨野狐禪。先驅高足休辭策，全盛清時賴後賢。

爲《海岳風華集》作序，因寄中青年詩人 其二

荆棘叢叢路不平。艱危方見鐵錚錚。梅蘭夢影癡兒女，松柏心期好弟兄。願逐鯨瀾非砥柱，竊因龍裔托干城。君看唐宋皆新創，無礙周南主正聲。

聞詩詞界多爭議

蝸居負手幾徘徊。文事蕭條想霸才。禮失求諸荒野祭，心哀莫大世緣灰。浮沉逝者如斯矣，榮辱焉能浼我哉。但使吟壇風雨息，任他明月夕陽來。

贈趙家怡先生

時式衣裳未足論。補天今復幾崑崙。韜光市井成孤詣，別派江河許共存。闤闠昨猶尋竹院，門牆同是禮梅村。相逢無復新亭淚，留取京華翰墨痕。

乙亥迎春曲

洪鈞逢亥殿干支。元日抒懷例獻辭。滿地江湖三進酒，百年烟雨獨吟詩。今宵談笑惟風月，往事思量感歲時。別有蕉心遙極目，錦江春水少陵祠。

其二
陌路聞風亦唱酬。吟壇歌吹滿神州。烘爐正旺青春焰，陋室驚聞白雪謳。叩戶每愁辜宋訪，答書常畏誤殷郵。明時不禁師唐宋，慚愧輕帆泛逆流。

其三
暖枝爭罷靜寒鴉。玉宇高寒散晚霞。多病關心惟服藥，退公餘事衹巡花。閑中歲月成空度，夢裏鄉園不畏遐。自笑夜闌常獨坐，淸吟原是舊生涯。

其四
花影東移夜已深。向來詩思渺難尋。青山雪霽松方出，紫陌春寒柳不禁。白傅夢魂江上曲，黃初詞賦洛中吟。十年淸俸驚回首，無補涓埃愧此心。

其五
少日年光不解珍。而今風雪亦芳辰。攤書慣以鄉音讀，攬鏡翻愁歲序新。萬變乾坤增閱歷，一身家國憶艱辛。綠楊城郭江南夢，龍塞鶯花也是春。

其六
五色春雲自捲舒。素餐渾欲老樵漁。詩成世外銷魂夜，酒盡人間縱目初。街柳漸絲晴已定，院梅將蕊歲方除。長安米價非疇昔，未敢逢人說易居。

其七
室有名花意自淸。蝸居渾似水仙城。憚煩座不分賓主，健忘時重問姓名。九塞舟車來歲約，五陵書劍少年情。南枝舊侶應無恙，越鳥梳翎百感生。

其八
世事紛如渴驥奔。殘年多感向誰論。山銜夕照分嵐色，岸拂晨颸落漲痕。時代車輪留旅轍，京華簪組束詩魂。梅村宮室非吾友，難返三隅感鈍根。

其九
小試珍藏舊蜀箋。名香相敵爇龍涎。燈前花影游仙夢，簾外春聲本事篇。杜牧情懷王粲賦，義熙風月建安年。霓裳盡是新翻曲，借問箏牀幾柱絃。

其十
小齋溫暖不須煤。醒眼長宵茗一杯。京洛浮沉人老去，瀟湘離合夢驚回。排雲晴放楓巒出，釀雪寒從柳陌催。盆卉已傳春信息，東風早日賦歸來。

湖畔荷塘冰凍

乘興閑游步當車。一池紺玉了無瑕。漫愁枯碧傷吟思，長佇新紅綻物華。一代風情留斷梗，千秋冰雪負名花。杖藜池畔渾難去，何處青娥舊日家。

題徐續先生集

長卷批來輾轉看。去塵如影泛微瀾。吟如任意胸成竹，歡若平生氣比蘭。牛渚春波空憶謝，鹿門秋月舊瞻韓。荔灣清曉燕京夜，萬里相思托羽翰。

題陳永正先生集

詩論紅樓憶往年。知君名在識君前。新聲伯仲香奩集，英氣縱橫寶劍篇。寂寂無聞哀古調，滔滔皆是讓今賢。詞人自有同心筆，荊棘乾坤況逝川。

丙子迎春曲

乾坤能得幾芳時。誰遣霜痕入鬢絲。事往尚餘宵入夢，才枯愁對遠徵詩。有如河岳冰心在，無定陰晴雪意滋。最羨梅花淸寂慣，嚴妝終不借胭脂。

其二
曈曈初日照郊坰。絡繹香車陌上停。吟社詩箋蓮葉紫，游人裙屐柳條靑。東風解禁花餘悸，北燕來歸戶不扃。却向水仙三祝酒，與卿淸白共心形。

其三
時節寒消斗柄回。小紅初染北州梅。俗塵每敗推敲興，世事難猜射覆枚。手澤故人連璧錦，心期永夜博山灰。高眠不聽陽阿曲，耐得琵琶着意催。

其四
永巷重門晝亦關。淸佳風日任偷閑。旗亭贈別留新賦，鎖苑分曹序舊班。勝景園林丹闕外，前朝宮殿彩雲間。鳳城居易非吾志，菊徑茅齋憶故山。

其五
沉檀香燼隱餘薰。社鼓城笳了不聞。衹酒可溶心上雪，惟詩能寫夢中雲。偶開桃蕊紅絲硯，因憶梅花碧羽裙。樂事無多人易老，浮生功利漫紛紜。

其六
名園獨自傍溪行。彈指人間律又更。飄渺蓬山原是夢，縈回洛水不勝情。安排濁酒供吟戰，收拾殘棋了劫爭。總是夜深猶獨坐，好留醒眼看春城。

其七
生涯蕭瑟到吟謳。庭院重陰暮色稠。世路寒溫驚五夜，詞場功過待千秋。買來長帚淸塵壁，添得新棉暖布裘。直爲久居安樂土，描成眉黛總風流。

其八
每爲耽吟睡夜闌。夢回常是日三竿。蕭齋謝客塵氛少，洛社無人雅調難。移几瀾生燈下茗，入幃風裊案邊蘭。萍蹤不涉危崖畔，一任山雲作暑寒。

其九
集署回舟事可傷。知非何待賦亡羊。素心漫寄空山蕙，靑意初萌曲岸楊。晚節束身從衆好，淸談緘口避官常。漢家明月應無恙，佇待銀輝照八荒。

其十
何須惆悵晚無稱。燕剪鶯梭未足憑。塊壘已歸千日醉，江山長佇五雲興。晨曦鳳闕森衙戟，夜月鰲山涌市燈。久矣邦家基石定，河圖終見報祥徵。

丁丑迎春曲

坐對芳辰久閉關。年年游屐負溪山。日高檐雀喧初定，風定街楊舞暫閑。習靜世情輕得失，慎微詩句別存删。孱軀事事因人熱，薄俸淸曹一赧顏。

其二
俗塵翻與日俱增。相泥渾如古樹藤。心境自憐流寓士，頭銜人笑在家僧。買新花似迎賓客，理舊函如晤友朋。莫問空桑曾幾宿，向來幽夢總無憑。

其三
優孟衣裳劇未終。行藏差不背宗風。生涯佛國經文裏，鄉思家山夢寐中。往事曇花留悵惘，舊時明月轉朦朧。兩千年近詩魂遠，嘩衆今慚伎倆空。

其四
長街柳色苦相催。過羽銀霄挽不回。識字之無憂患始，附庸風雅毀譽來。故人入夢明相憶，佳作難酬諉病頽。更對瓶花慚薄倖，曉來親手換新梅。

其五
更無心問魯陽戈。鏡裏翻嫌鬢不皤。寂寞吟庭閑露井，迢遙歸路怨星河。茗因添葉含香重，梅近開花弄影多。解得玉溪追憶句，桃源終古在南柯。

其六
十年哀樂總平分。陌上鶯啼夙不聞。月爲庭花移倩影，冰從窗格繪芳紋。洛京卒歲思新雪，魏闕消寒見彩雲。獨有江山名世感，龍媒何事慕空群。

其七
鄉情常是夢中酣。清曉醒來失劍南。成敗由人非宿命，安危憂世戒空談。解嘲楊震天知四，思過曾參日省三。最是蕪吟無是處，每因投李一懷慚。

其八
閑愁如帶結難舒。又是京華近歲除。藥辨君臣知病久，書如詩友愧交疏。星非昨夜人何在，花有他生我不如。安得此身猶襁褓，溫馨重臥母懷初。

其九
緇塵京洛日歸難。小劫滄桑每自寬。詩戰不拘師弟誼，酒爭能盡主賓歡。扣門意外來新雨，擲筆心頭鬱怒瀾。願向峨嵋朝絕頂，九嶷風露漫清寒。

其十

炬淚蠶絲一惘然。琴臺花事已成烟。酒如惡客軀難去，詩有商聲戒未悛。快意衹披游俠傳，無爭不注詠懷篇。年來換盡瀟湘夢，愁絕淸宵對水仙。

十一
一事當年未敢期。公然香島降英旗。東華星幟添光彩，南海風帆換典儀。盛舉百年湔國恥，新猷兩制釋群疑。芟除臥榻鼾旁側，君看長安弈勝棋。

十二
接物粗疏亦自驚。十年鄰里不知名。詩因意澀常思棄，心到年衰未肯平。天上琴箏喧日夜，人間松柏耐陰晴。消寒例有巴人曲，好爲浮生記里程。

友人寄來小影

玉晷珠陰付驥馳。艱難白雪但巴辭。地非合浦懲前轍，家住橫塘諱往時。過影微雲幽夢醒，會心明月晚芳遲。瀟湘別有人間世，莫遣多愁鳳管知。

悼蕭重梅先生

悼公何事久蹉跎。殄惻心魂可奈何。太息百年真似夢，從無十日不相過。賜詩每謂交遊晚，閱世常聆教益多。別恨難量深幾許，淒風薤露枉吟哦。

戊寅迎春曲
客歲《丁丑迎春曲》，海內賜和者二百十八人，更多於歷屆。惟過去《迎春曲》多限於吟嘯生涯，今者多病之身，閉門日久，吟情蕭瑟，回憶往昔，衹以恐拂年年賜和友人雅興，循例成八謳十律。既少歡情，轉萌愁意，迎春之謂何？抒懷而已。

律回芳甸古槐知。分落靑痕入院墀。北地思親營藻奠，東華循例晉椒辭。頻觴遠客私妨醉，每剪來書首看詩。世外南柯閑睨處，蕭疏吟鬢負花時。

其二
蹤迹年來罕出廬。生涯淸寂萬緣疏。龍鍾屢覆燈前茗，狼藉生憎枕畔書。幽夢未遙晨醒後，閒情紛集夜吟初。江關不見銷魂賦，案燭瓶花笑索居。

其三
耿耿星河夜色深。一牆花影伴孤吟。爐香暗禱慈悲佛，藥力難醫懺悔心。白水未甘忘信誓，靑山從此罷登臨。年年瑞雪無消息，空臥南窗佇好音。

其四

逼人哀樂瘁聲形。九域風雷次第經。願事松筠修晚節，不妨桃李笑衰齡。迎禧每間違心筆，習靜愁聞掩耳鈴。欲賦消寒猶有待，西山林木未回靑。

其五
一絲寒意小齋添。多病終難律已嚴。每諉事緊因掩惰，不辭書饋未傷廉。談瀛上座成規例，持論中游避怨嫌。總爲乾坤淸氣盡，未須朝暮

其六
去來遼鶴似無家。遍插茱萸願未賒。銀管急書方構草，玉壺輕注不驚花。零星蠶緒餘絲斷，馳電鶯梭逝影遐。默看明燈搖綺暈，愧難鷗約踐烟霞。

其七
老去惟宜枕簟親。側身天地本微塵。釀寒雪意衣先覺，感世風懷筆最珍。殘歲魚鴻詩債急，故山猿鶴客愁新。孱軀似入邯鄲夢，夢見中原岳降神。

其八
緇塵裘馬漫紛更。眼底雄畿瑞色晴。高閣管絃聞涌沸，重階花草費經營。獾毫未解針時弊，犀炬應難燭世情。此局艱辛思國手，回天一着樹英明。

其九
永定川流未可回。十年雙影住燕臺。閉門日久詩情窄，擁被天寒酒意催。殘局尚遲周鼎弈，舊人惟有漢槎來。偶栽花木從時令，衹許新梅一樹開。

其十
未能莊語轉詼諧。三畏三緘事事皆。身世百年詩傳記，心期五夜劍襟懷。迎賓泰岱松存漢，久寓京華橘渡淮。隱隱步聲花信近，淸時簫鼓動天街。

《回舟四集》結束語

浪迹人間又一程。江山如此枉鍾情。何勘鬢髮歸無計，優孟裳冠笑不成。萬里家園催旅夢，十年京國竊詩名。回舟囈語今成四，慚愧東風燕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