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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流血的仕途——古时作官何其难(Z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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咸阳市中叹黄犬, 何如月下倾金罍?
  李斯篇
  第一百三十九部分
  
  吕不韦的问话暗藏不满,众人也都眼神异样地望着李斯:在相国大喜的日子,难道李斯会不知好歹,偏要口出狂言,谋杀风景不成?
  
  李斯不急不慢地道:“李斯不贺相国。吕氏春秋历时七载,一朝告竣,此非相国之喜——实为我大秦之喜也。大秦得此书,足堪传诸久远,子孙受益,胜于连拔百十名城。相国成此书,功在社稷,纵有灭国之功,不能过此。李斯贺我大秦,再贺后世学子。今世百家争鸣,互不相让,孔墨老庄,莫衷一是。求知学子,仓仓皇皇,难为取舍,不知去从。相国之书,采百家之长,弃百家之弊,融为一炉,定在一书,开卷则知天地万物,闭卷已晓古今变化,此实后世学子之大幸大福也。李斯不敢贺相国,反窃为相国所费巨万之钱财悲也。”
  
  李斯言出,座中诸公的情绪这才转危为安,再听得最后一句,也都忍不住大笑起来,并暗赞李斯的拍马功夫实在高明。
  
  吕不韦已是长远没享用过李斯的马屁了,久别重逢,还是那么的受用。况且,李斯也很识相地没有提到编写《吕氏春秋》其实是他的主意。吕不韦捋须大笑,道:“钱财乃身外之物,本相何惜之有。”于是举杯,与众人共饮。
  
  欢乐的场景,反而倍添哀愁。在一片笑容之海中,吕不韦忽起悲兴,叹道:“天地无终极,人命如朝霜。千年之后,吕氏春秋尚在,你我却已皆归于黄土,与草木同朽了。”在说到这些的时候,吕不韦的目中竟仿佛泛着泪光。满座宾客也不禁唏嘘感伤。
  
  吕不韦平静了一下心情,又慷慨言道:“东方六国,兵强不如我秦,法治不如我秦,民富不如我秦,而素以文化轻视我秦,讥笑我秦为弃礼义而上首功之国。本相自执政以来,无日不深引为恨。今吕氏春秋编成,驰传诸侯,广布天下,看东方六国还有何话说。”字字掷地有声,百官齐齐喝彩。
  
  吕不韦又召士人出来答谢。这些士人才是吕氏春秋的真正作者,对此吕不韦也坦然承认。从他们的仪态来看,应该是经过事先挑选。但见士人们均精神饱满,神态倨傲,浑不以满殿的高官贵爵为意。那时节的士人,有着直挺的脊梁,血性的张狂。按他们自己在吕氏春秋里所记载下来的,他们是这样的一群士人:“当理不避其难,临患忘利,遗生行义,视死如归。”“国君不得而友,天子不得而臣。大者定天下,其次定一国。” “义不臣乎天子,不友乎诸侯,得意则不惭为人君,不得意则不肯为人臣。”
  
  数百士人鱼贯出入,不能算是阅兵式,倒能称得上是阅士式。百官看着这些整齐强悍的士人们,也猜得出吕不韦的弦外之意:即便某天我吕不韦完全失势了,只要有手下这批死士,任谁也休想将我轻视。和我作对?再好好考虑考虑吧。
  
  李斯沉默地喝着酒,偶尔好奇地扫吕不韦两眼。看来,是时候该重新认识这个老迈的家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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咸阳市中叹黄犬, 何如月下倾金罍?
  李斯篇
  第一百四十部分
  
  李斯已经不再有着青年时代的愤怒了。那时,他刚来到咸阳,一无所有,没有身份和地位,没有财富和房产。而他所要去往的咸阳官场,却又是一家全封闭的贵族俱乐部,吕不韦就是这家俱乐部的主人。这家俱乐部,只对会员开放,根本就不带外人玩。李斯只能徘徊在俱乐部之外,对于里面的风光,他既妒忌又羡慕,并希望自己也能有进入的一天。这个时候,他和吕不韦的关系是彻底对立的,吕不韦就是他的仇人。
  
  歌德说过一句浪漫凄美的话:我爱你,与你无关。李斯想对吕不韦说的却是这样一句话:我恨你,与我无关。谁叫你们这些俱乐部里的人只顾自己快活,从来不往外看,也从来不曾发现门外我的存在,我,本比你们所有人更有资格更有能力享受俱乐部里的一切。李斯要惊醒俱乐部里的人,引起他们的注意,从而为他将门打开。他有两个方法,一是一把火把屋子给烧了,就象后来陈胜吴广干的那样;二是站在门外大声呐喊,乃至咒骂,疯狂捶门,只求有人能够听到。李斯选择的是第二种方法,他也只能如此选择。
  
  此时的李斯,有着太多压抑的愤怒,因此很难对吕不韦作客观的评价。在此时李斯的眼中,吕不韦始终只是一个商人,目光短浅、惟利是图。对商人的看法,他和他师兄韩非完全相同:所谓商人,乃是五蠹之一,是人类的渣滓,社会的蛀虫。诚然,商人作为一个比妓女还要古老的职业,在古代相当长一段时间内,一直是受到鄙视和厌弃的,至有无商不奸之说。贩子,无耻之徒也。可见,古时候的商人,地位远远不如今天来得高。比较而言,商人的地位,过去被踩得太低,今天却又被抬得太高。今日流行的价值观,便是商人的价值观。所谓成功,便是金钱的成功,从大里来说,看你手中里有多少钞票,从小里来讲,看你掏出什么牌子的烟。而那些成功人士,也早抛弃了富翁富婆这样土气的头衔,换上了社会精英、财富英雄的新装。我于经济学不甚了然,而那些经济学家们似乎也没有打算让我了然。但很明显的是,当制造者得到的利润远远少于贩卖者得到的利润,当消费者不得不接受某些价格远远高于价值的产品,当劳动和收获在不同的人身上呈现出巨大的反差,这其中一定存有问题。由前可见,仇富心理,古已有之,非今日始。仇富者纯粹是红眼病吗?韩非是红眼病吗?未必尽然。
  
  反观在古代倍受追捧的读书职业,近来萧条了许多。古人云: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近日,读书这份曾经很有前途的职业也开始有向下品靠拢的趋势。和商人不同的是,读书人的地位过去被抬得太高,今天却又被踩得太低。所谓的社会分工,三教九流,原来也有风水轮流转的时候。
  
  话说回来,如今李斯已跻身俱乐部之内,而且成为VIP会员,他可以近距离地观察吕不韦的所作所为,而且同朝为官,吕不韦的许多心路历程,他也能够感同身受。现在的李斯,可以相对冷静和公允地对吕不韦进行评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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咸阳市中叹黄犬, 何如月下倾金罍?
  李斯篇
  第一百四十部分
  
  李斯已经不再有着青年时代的愤怒了。那时,他刚来到咸阳,一无所有,没有身份和地位,没有财富和房产。而他所要去往的咸阳官场,却又是一家全封闭的贵族俱乐部,吕不韦就是这家俱乐部的主人。这家俱乐部,只对会员开放,根本就不带外人玩。李斯只能徘徊在俱乐部之外,对于里面的风光,他既妒忌又羡慕,并希望自己也能有进入的一天。这个时候,他和吕不韦的关系是彻底对立的,吕不韦就是他的仇人。
  
  歌德说过一句浪漫凄美的话:我爱你,与你无关。李斯想对吕不韦说的却是这样一句话:我恨你,与我无关。谁叫你们这些俱乐部里的人只顾自己快活,从来不往外看,也从来不曾发现门外我的存在,我,本比你们所有人更有资格更有能力享受俱乐部里的一切。李斯要惊醒俱乐部里的人,引起他们的注意,从而为他将门打开。他有两个方法,一是一把火把屋子给烧了,就象后来陈胜吴广干的那样;二是站在门外大声呐喊,乃至咒骂,疯狂捶门,只求有人能够听到。李斯选择的是第二种方法,他也只能如此选择。
  
  此时的李斯,有着太多压抑的愤怒,因此很难对吕不韦作客观的评价。在此时李斯的眼中,吕不韦始终只是一个商人,目光短浅、惟利是图。对商人的看法,他和他师兄韩非完全相同:所谓商人,乃是五蠹之一,是人类的渣滓,社会的蛀虫。诚然,商人作为一个比妓女还要古老的职业,在古代相当长一段时间内,一直是受到鄙视和厌弃的,至有无商不奸之说。贩子,无耻之徒也。可见,古时候的商人,地位远远不如今天来得高。比较而言,商人的地位,过去被踩得太低,今天却又被抬得太高。今日流行的价值观,便是商人的价值观。所谓成功,便是金钱的成功,从大里来说,看你手中里有多少钞票,从小里来讲,看你掏出什么牌子的烟。而那些成功人士,也早抛弃了富翁富婆这样土气的头衔,换上了社会精英、财富英雄的新装。我于经济学不甚了然,而那些经济学家们似乎也没有打算让我了然。但很明显的是,当制造者得到的利润远远少于贩卖者得到的利润,当消费者不得不接受某些价格远远高于价值的产品,当劳动和收获在不同的人身上呈现出巨大的反差,这其中一定存有问题。由前可见,仇富心理,古已有之,非今日始。仇富者纯粹是红眼病吗?韩非是红眼病吗?未必尽然。
  
  反观在古代倍受追捧的读书职业,近来萧条了许多。古人云: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近日,读书这份曾经很有前途的职业也开始有向下品靠拢的趋势。和商人不同的是,读书人的地位过去被抬得太高,今天却又被踩得太低。所谓的社会分工,三教九流,原来也有风水轮流转的时候。
  
  话说回来,如今李斯已跻身俱乐部之内,而且成为VIP会员,他可以近距离地观察吕不韦的所作所为,而且同朝为官,吕不韦的许多心路历程,他也能够感同身受。现在的李斯,可以相对冷静和公允地对吕不韦进行评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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咸阳市中叹黄犬, 何如月下倾金罍?
  李斯篇
  第一百四十一部分
  
  吕不韦的仕途经历,只能用梦幻两字来形容。他并没有在基层历练过,也不曾在权力之梯上经过艰辛的爬行,他第一份官职就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相国,仕途之顺利,可谓空前绝后。小时候看西游记,常常疑惑,孙悟空为什么非要经过九九八十一难,这才修成正果呢?他完全可以驮着唐僧,一个筋斗云翻到西天,取走真经的呀,那多快捷多省事啊。后来渐渐明白,小时侯的我太过功利,其实最重要的也许不是结果的满意,而是过程的快意。人生就象请客吃饭,非求一饱,而是在于盘中滋味,席间风情。吕不韦作为一个职业官僚,从一开始,他就已经取到了真经,从此再无奋斗目标,这究竟是幸还是不幸呢?
  
  吕不韦之所以能一步登天,荣居相国,靠的是他对嬴政父子的拥立之功。然而,相国乃是朝野之所望,百官之楷模,光躺在旧日的功劳簿上吃老本显然不行。从庄襄王元年,到现在的嬴政八年,算起来,吕不韦在相国的位子上已经呆了十又一年。吕不韦的仕途已经即将到达终点,是时候该检讨总结自己执政多年来的业绩,给自己也给历史一个交代了。
  
  这十一年来,吕不韦到底干了哪些值得书写的事情呢?领导者的第一原则:所有的错误,都是你的错误。由是言之,所有的功劳,自然也离不开领导者的英明领导。在吕不韦的任内,有以下几件值得书写的大事,应该均可记在吕不韦名下。
  
  一是灭亡东周,发生在吕不韦上任的第一年,为吕不韦亲手操作。当时的东周已是风雨飘摇、弱小不堪,全部领土加起来也只不过七个县城(河南、洛阳、穀城、平阴、偃师、巩、缑氏)而已。六国中的任何一国都具备绝对实力,可以轻易灭之。因此,灭亡东周并不能显出吕不韦的本事,实际意义也不大,然而其象征意义却非常巨大:它宣告了凡三十七王、八百六十七年的周朝从此不复存在,世间再无天子。捅破了这层窗户纸之后,战争便只是战争,再无正义和非正义之分。此后,秦国攻打六国,也不用再担心跳出个所谓的天下共主,对秦国的暴力表示强烈的抗议和谴责。
  
  二是开疆拓土,大有斩获,先后为秦国增加了三川郡、太原郡、东郡。
  
  三是击溃五国联军,事在嬴政六年。从此,六国只有被动挨打的份,再也无心西向伐秦。合纵连横,曾为多少能人异士提供了绚烂舞台,演绎出他们人生中最华丽的乐章,也从此彻底地成为了一个历史名词。
  
  四是决策修建郑国渠。当时郑国渠尚在建设之中,只见投入不见产出,是利是弊还难以定论。
  
  除却以上四条,现在吕不韦又在自己的相国履历上添了浓墨重彩的一笔——《吕氏春秋》。可以说,能否千古流芳,吕不韦很大程度上就指着这本书了。
  
  《吕氏春秋》虽然由吕不韦以相国之身份出面主编,却并不象后世的《永乐大典》、《四库全书》那样,有着明显的官修痕迹。《吕氏春秋》深具民间色彩,里面充斥着那些编书者——不得志的士人的牢骚和郁闷,不歌功颂德,不隐讳曲折,新鲜活泼,非常原生态。而在每章每节的末尾,也并不来个臣不韦曰:如何如何,赠格楞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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咸阳市中叹黄犬, 何如月下倾金罍?
  李斯篇
  第一百四十二部分
  
  《吕氏春秋》的编撰完成,让李斯对吕不韦刮目相看。原来,吕不韦虽然是商人出身,心中也并非总是计较着利益得失的。他是真心想编一部旷古未有的大书。姑且不论书的质量如何,至少其起点高远,衷心赤诚。
  
  单就成本和产出来看,《吕氏春秋》投入巨万,发行量却不会超过十册,而且这十册也不可能投入市场销售,只能免费赠送,核算下来,是彻头彻尾的亏本买卖。然而,这笔买卖吕不韦还是做了,而且做得心甘情愿。就算象吕不韦这样精明的商人,也懂得不是什么行业都可以产业化的道理。这个世界上,应该有比经济利润更严肃更高尚的目的。退一万步来说,在商言商,吕不韦以巨万的投资亏损,却买来了千秋万世之名,还能有比这高明的生意经吗?
  
  作为一个非凡的政治家,其社会责任感和时空远见,决非建立在金钱的衡量之上。在李斯看来,吕不韦的所谓四大功绩,无足可道。只有《吕氏春秋》,才体现出了吕不韦的个人特色,以百世之利先一时之务,也是他异于乃至高于秦国历代相国的地方。夫为官者,往往着力于当下之政绩,以一时之务先百世之利,头痛医头,脚痛医脚,求多求快,不顾其余。如果没有头痛脚痛,那就先创造出个头痛脚痛来,总之,一定要作出些人人都能看见的政绩来。
  
  曾读苏轼先生所撰《潮州韩文公庙碑》。韩愈谪守潮州,治理潮州不到一年,便被调离他任。然而,就这短短不到一年的任期,却使得潮州人对韩愈感恩戴德,“潮人之事公也,饮食必祭,水旱疾疫,凡有求必祷焉。”韩愈为官的魔力何在?他到底干出了些什么惊天动地的政绩来?说起来其实却简单得很,“始潮人未知学,公命进士赵德为之师。自是潮之士,皆笃于文行,延及齐民,至于今,号称易治。信乎孔子之言,“君子学道则爱人,小人学道则易使”也。”
  
  读着《吕氏春秋》,李斯不禁忽然想念韩非起来,不知道韩非的书作的如何了,他在韩国过得可还如意否?韩非,你我正当壮年,这世界必将属于你我。吕不韦已经老了,《吕氏春秋》将是他政治生涯中的最后一件大事。这个世界,永远都不缺大事发生,接下来,还有更大的事业,比《吕氏春秋》还要伟大千万倍的事业,那就是歼灭六国,统一天下,但这样的伟大事业,不会再轮到吕不韦的头上了,而是注定要完成在嬴政和我的手里。
  
  一个人不能选择他的出生,也无法选择他所处的时代。数算五千年长河,留下的史书典籍,对后人来说,已是多得用一生都无法通览一遍。尽管如此,在中国的土地上,历朝历代都有着无数鲜活的生命和感情,一样的五谷杂粮,一样的男欢女爱,一样的悲喜情仇,他们的故事,他们的经历,却不曾在史书上占得只言片语,史官们也不曾慷慨地为他们记上哪怕随便一笔。人和人是多么的不同,既有“宁为盛世狗,不作乱世人”的无奈,也有“不能流芳百世,也要遗臭万年”的激烈。对李斯而言,人过留名,雁过留声,他所恐惧的,便是活在一个注定平庸而无名的时代。感谢上天,让他生得不算太早,也不算太晚,刚刚好赶上了这个千载难逢的历史机遇。
  
  将《吕氏春秋》向朝廷百官炫耀过一番之后,吕不韦又来向天下炫耀。他将《吕氏春秋》布于咸阳市门,上悬千金,无论诸侯游士宾客,凡能增损一字者,当场以千金作为奖励。很难讲,仕途失意的吕不韦,是否有借此抒发内心的愤怒失落和挑衅嫪毐及太后一党的嫌疑。
  
  当年,商鞅变法,为了树立权威,取信于民,立三丈之木于国都市南门,宣称能将木头搬到北门者,奖励十金。老百姓都不相信有这等好事,没人敢动。于是提高赏格到五十金,终于有胆大者,将木头搬到北门。商鞅当场兑现了五十金的奖励,以明不欺。
  
  吕不韦一向出手阔气,千金的赏格,比商鞅当年大方了数十倍。可赏越重,反而越是无人敢出手。过了一个月,还是无人响应,吕不韦这才得意地将《吕氏春秋》收回。还好,达利没有生在那个时代,象他那样的疯子,打着艺术的幌子,举火将《吕氏春秋》烧个干净,说这样改动才算最好,于是,一字千金,二十万字就是二万万金,秦国多少年的GDP,恐怕都得全给搭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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咸阳市中叹黄犬, 何如月下倾金罍?
  李斯篇
  第一百四十三部分
  (上)
  
  尽管吕不韦对《吕氏春秋》又是造势,又是炒作,功夫下足,但当他将书进呈给嬴政之时,却依然受到嬴政的冷遇。吕不韦原以为可以凭借《吕氏春秋》,打一场漂亮的仕途翻身仗。只要能够将《吕氏春秋》定为国策国纲,奉为秦国的治国理论和思想,那他吕不韦就成了秦国的教皇,即便从此不作相国,谁又敢动他分毫?
  
  然而,嬴政对《吕氏春秋》却并不感冒。嬴政现在急需要解决的问题是:如何夺回属于自己的权力,成为秦国名副其实、惟我独尊的王,而不是从《吕氏春秋》中学习怎样治理国家。换而言之,嬴政想要知道的是该如何对付吕不韦这样的权臣,而在《吕氏春秋》里,是不可能找到这样的答案的,吕不韦也不会那么傻,在《吕氏春秋》里为自己自掘坟墓。
  
  虽然嬴政对《吕氏春秋》表示冷淡,但以吕不韦的权力,他也完全可以采取迂回战略,先在政府和军队中推行《吕氏春秋》,造成即成事实,一旦吕氏学说在下面得到普遍尊崇,也不怕嬴政不追加承认。然而,《吕氏春秋》在下面的推广也是阻力重重,很快便无疾而终。这其中,嫪毐的阻挠自然功不可没,嫪毐自己虽编不出《吕氏春秋》,但作梗搅黄的能力还是有的。嫪毐也知道,一旦让《吕氏春秋》推广开来,吕不韦成了秦国思想和理论界权威,成了布道者和解释者,对他现有权位的伤害将是巨大和无法愈合的。
  
  虽说嫪毐在和吕不韦的明争暗斗中让吕不韦再度受挫,但是他却并没有太多的成就感,他的心思已经不在吕不韦身上,在他看来,吕不韦已经不再是他最可怕的敌人。他最可怕的敌人,已经变成了那个日渐威严和冷酷的秦王嬴政。
  
  外人只看见嫪毐那易享的福,又有几人读到嫪毐那难念的经?依照惯例,明年,也就是嬴政九年,嬴政年满二十二岁,将举行冠礼,可以正式佩剑。而这也就意味着,嬴政将正式亲政,掌握秦国的最高权力,任谁也不能阻挡。眼下,朝廷大小事宜都还是由他嫪毐来决断,风光无限,但这样的好日子已经持续不了太久。嬴政亲政之后,他手中的这些权力不可避免地要被收回。他可以顺从地交出权力,仗着太后赵姬的庇护,他或许可以暂时苟全富贵,但依靠赵姬终究不是长远之计。赵姬能保得了他一时,保不了他一世。太后年纪比他大将近二十岁,不出意外的话,应该先他而死。太后一死,他又能依靠谁去呢?况且,他和赵姬已经生了两个儿子,一个五岁,一个四岁,他们继承了父母的美貌,都生得聪明俊俏,招人疼爱,让他忍不住幻想,将有怎样美妙的未来在为他这两个儿子而等待。然而,这两个儿子却又是不定时的炸弹,他们虽说是爱情的结晶,却也是通奸的罪证。一旦让嬴政发现他和太后居然生下了两个孽种,别说他的小命了,恐怕太后也将自身难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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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斯篇
  第一百四十三部分
  (下)
  
  而在家庭问题上,嫪毐也是烦恼不已。他和赵姬的同居关系,已经持续了七年,形同夫妻,只是少一张结婚证而已。七年了,时间不能算短,七年之痒也该发作了。男女之间,即便曾经如胶似漆,然而时间长了,胶也会脱,漆也会掉。朝夕相对,举案齐眉,你中有我,我中有你,长而久之,从精神到肉体,难免要生发倦意。再炽热的爱情,也终究会有冷却的一天。如果男女双方地位平等,冷却也就冷却了,大不了另起炉灶,再生上一堆火而已。可是象嫪毐这样吃软饭的却不能如此洒脱,虽然他对赵姬也存在着审美疲劳,可他却不得不和从前一样,小心伺候着赵姬,不敢表示出丝毫的厌倦。他很清楚,一旦赵姬对他恩宠不再,他现在所拥有的一切,权力、财富、领地、车骑,都将烟消云散、不复存在。好在,他让赵姬给他生了两个儿子。在那个妻妾成群的年代,素有母因子贵的说法,而落到嫪毐头上,却变成父因子贵了。
  
  以往,嫪毐要取悦赵姬,有一招必杀技,那就是和赵姬行房事。每次行完房事,赵姬都满心欢喜,一脸痴迷,将他视为天使,视为上帝。可最近这法子的威力大大减弱。赵姬随着年龄增长,欲望衰退,对房事也不如从前那么热衷,她的心思更多地放在两个儿子身上。在房事战场上,赵姬曾让吕不韦求饶,但这回轮到她向嫪毐求饶,她开始吃不消了。因此,嫪毐求欢,十有五六会遭到赵姬拒绝。说起来,陪太后上床也算得上是为国捐躯了,嫪毐想捐躯来着,可国家现在已经不太需要。
  
  嫪毐还只有二十六岁,恰生猛小伙,色心正烈,欲火长烧。赵姬已不能满足他,令得他盛年处房室,中夜起长叹。好在赵姬还算开通,大有独乐乐不如众乐乐的圣贤胸襟,特意恩准他和别的女人房事,却又提醒他,要注意分寸。有这份心理压力在,嫪毐难免束手束脚,不敢妄动。
  
  嫪毐生性多疑,他常常会想,赵姬到底是爱他这个人还是只爱他的身体?是爱他的全部还是他的局部?在赵姬眼中,他应该算她的男人还是只不过为她泄欲的工具?如果全世界都抛弃了他,赵姬会不会是最后那个守护在他身边的人?为了能和他在一起厮守,赵姬是否愿意牺牲她拥有的一切?对此他深表怀疑。随着他阅历的增长,权势的扩大,他越发觉得爱情之不可信,爱情之不足凭。
  
  如果让赵姬在他和嬴政之间作出选择,赵姬会选择谁?他不知道。他需要找到答案。他需要看清他枕边之人的底线,而不仅仅是底裤。于是,他也曾趁太后房事完毕、心情大好之际,开玩笑地说道:“万一今王薨,以你我之子为后,可乎?”赵姬通常只是笑笑,不说同意,却也没有反对。嫪毐问得急了,赵姬也会敷衍地点头说好,然而那态度却分明并不认真。
  
  嫪毐知道,要将命运掌握在自己手里,他就必须要做些什么,他必须为自己而战,为赵姬而战,为两个儿子而战。因为,嬴政亲政的日子已经开始进入倒计时了:
  
  滴答,
  滴答,
  滴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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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斯篇
  第一百四十四部分
  
  日历翻到了嬴政九年。新的一年,有人大了一岁,有人则是老了一岁。刚庆祝完新年,秦国政坛上下的眼球,乃至整个国际社会的眼球,都开始盯在即将于四月份举行的嬴政的加冠大典之上。
  
  飞机在起飞和降落时最为危险,而政局在权力交接时最为危险。如果新的掌权者根基未稳,而旧的掌权者又不甘退隐,则一场权力动荡在所难免。眼下秦国的政坛,这两个因素全都具备。嬴政的加冠大典能否顺利举行,王权能否安然地交到嬴政手里,所有的人都各怀心思地期待着……有的是期待着嬴政,有的却是在期待着吕不韦或者嫪毐。
  
  李斯对吕不韦和嫪毐都知之甚深。面对嬴政的即将亲政,习惯大权在握的吕不韦自然会有抗拒心理,但另一方面,他对此却又颇感欣慰。他将嬴政父子先后扶上秦王之位,如果他是艺术家,嬴政便是他最得意的一件作品,嬴政亲政,便宣告了这件作品的最终完成,他只会乐观其成,不会从中作梗,而且,吕不韦当年全盛时期都没敢造反,如今年华老去,暮气深重,更无造反的道理。
  
  嫪毐则和吕不韦不同。嫪毐时年二十八岁,离我们现在的法定退休年纪都还早得很,更何况那时也没有退休一说。他的好日子还长着呢,他不会甘心就这么拱手让出最高权力;他和太后的奸情,更注定了他和嬴政是不可两存之势。李斯认定:嫪毐不会引颈待诛。嫪毐必反,只在早晚而已。
  
  李斯和嫪毐熟归熟,但在嬴政和嫪毐之间,他无疑站在嬴政这一边。他必须警告嬴政,要小心提防嫪毐。但当时的情形是,嫪毐和太后亲密得就象连体婴儿,告嫪毐的状,无疑就等于是在告太后的状。如何处人骨肉之间,历来是皇权制度之下大臣们的一大难题。作过家族企业高管的人,应该对此深有同感。因此,李斯要告太后的状,不得不谨慎从事。他需要找一个代言人,既能帮忙把话递到,又不至于犯下忌讳。
  
  说起来,李斯的面子就是大,他请来的代言人,不是球星,也不是影星歌星,居然是老天爷!这一年的二月早春,又有彗星出没在天空。彗星,俗称扫帚星。这次的彗星,比两年前的彗星更加诡异,其扫帚尾巴,长度竟天,把天空划开成两半。如此异常天象,引得百姓恐慌,嬴政也大为不安,于是召太史问吉凶。太史占之曰:“国中当有兵变。”
  
  嬴政又问李斯。李斯道:“天道玄远,人不能知,是以化为天象,示人吉凶,不可不慎。太史所言,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秦国上下,有兵变能力的,就只有吕不韦和嫪毐二人。在嬴政看来,吕不韦兵变的概率甚至比嫪毐还要更大些。嬴政沉吟道:“兵变?吕氏乎?嫪氏乎?”
  
  李斯道:“以臣之见,相国并无二心,不足为虑。”
  
  嬴政瞥了一眼李斯,道:“客卿曾为相国舍人,但也不可因此而顾念私情,为相国开脱。”
  
  李斯道:“臣不敢。相国于吾王有拥戴之功,昔日吾王年幼,不能视事,秦国朝政,操于相国一人之手,相国如有心取秦而代之,此其时也。然相国尽忠秦室,内佐吾王,外制六国,其无反心明也。”
  
  嬴政道:“以客卿之见,欲行兵变者,莫非嫪毐?”
  
  李斯道:“是。”
  
  嬴政大笑,道:“嫪毐,阉宦也,不能有后,纵行兵变,取寡人代之,也只能及一身而止,不能传于子孙,所为何来?况自古以来,天下绝无奉阉宦为主之理。嫪毐将为兵变,寡人不能信也。”
  
  有些话,当时不说,以后便会越来越难以启齿。李斯明明知道嫪毐这个阉宦是假冒伪劣产品,却也不敢以实相告嬴政。李斯于是说道:“虽如此,然嫪毐权势太重,朝中百官多依附于其门下,结为党羽,同一进退。吾王宜早加削除,以免尾大不掉,遗祸后来。”
  
  嬴政正色道:“客卿所言,寡人非不知也。寡人欲废嫪毐久也,只是碍于太后,未便轻发。待寡人加冠佩剑,执政社稷,图之未晚。”
  
  李斯急道:“迟恐生变,愿吾王早图之。”
  
  嬴政笑道:“阉宦嫪毐,太后身边所养之犬也,不足为患。寡人欲除之,易如反掌,只需召其入宫觐见,因而擒之,此特一力士之事耳。客卿何忧之有!”
  
  李斯无语告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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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斯篇
  第一百四十五部分
  
  且说李斯劝嬴政不成,暗暗忧心,妻子问之,也默而不答。
  
  按下李斯,再表嫪毐。这一夜,嫪毐和其党羽赌博饮酒,寻欢作乐。党羽之中有中大夫颜泄,善下围棋。嫪毐也喜下围棋,瘾大而棋臭。两人凑到一处,开始对弈。当然,为了怡情,对弈双方都是要押上些彩头的。嫪毐的水平大概和曹三差不多,也就是业余初段,很快便被颜泄连砍三四盘。在自己的下属面前,嫪毐这个领导连战连败,脸上自然挂不住,恼怒之下,将每局的彩头越翻越大,从十金一直加到百金。在座诸公虽然也都是权贵之人,但见到每局百金的赌注,也都手心冒汗,咋舌不已。颜泄见嫪毐输得多了,本来有意放水,让嫪毐赢上一两局,但当百金的彩头开出,却也不免起了贪念,下起棋来加倍认真。
  
  两人边下棋边饮酒,不觉都有醉意。嫪毐见局面已非,取胜无望,大为懊恼,于是道:“此局不算。重来重来。”
  
  颜泄岂容百金就这么从指尖溜走,于是顶牛道:“为何不算?”
  
  嫪毐怒道:“因为我想不算。”
  
  颜泄借着酒醉,胆色大壮,道:“落子无悔,愿赌服输。棋品如人品,你棋品不好,就是人品不好……”
  
  嫪毐年少得志,目中无人惯了,加上最近和太后房事不谐,火气可谓是一点即燃,正输得郁闷,又见颜泄出言顶撞,于是二话不说,一把揪住颜泄,狠狠地给了颜泄几个耳光。颜泄不甘受辱,也揪住嫪毐头发,拽下他头上的冠缨。
  
  颜泄居然敢还手,更让嫪毐怒不可遏,瞋目大叱曰:“吾乃今王之假父也,汝穷寠家之子,何敢与我抗乎?” 嫪毐拔剑,欲当场格杀颜泄,左右贵臣急忙拉住嫪毐。颜泄大惧,乘机逃窜而出。
  
  颜泄仓皇出得长信侯府,受冷风一吹,酒醒了大半,这才意识到自己闯下大祸,嫪毐绝对饶不了他。他要保全性命,只有指望秦王嬴政了。他下定决心,认了认方向,便直奔咸阳宫而去。
  
  嬴政已就寝,闻听事关紧急,披衣出见。颜泄伏地叩头,号泣请死。嬴政皱了皱眉头,道:“此殿岂是啼哭之所,有事奏来。”
  
  颜泄豁了出去,道:“吾王危也,嫪毐将谋篡秦国也。嫪毐实非宦者,诈为腐刑,私侍太后,如今已育有二子,皆匿于宫中。嫪毐尝与太后谋曰“王即薨,以子为后,继秦王位”。 嫪毐又以吾王假父自居,每形于言辞,并不避人。”
  
  嬴政听完颜泄所言,抽了口冷气,一时呆了。他刚被从梦中唤起,本犹有困意,但听到如此石破天惊的消息,再大的瞌睡也都醒了。嬴政还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声音颤抖,说道:“诽谤大臣,牵连太后,这可是诛九族的大罪,你可知道?”
  
  颜泄道:“小臣所言,句句是实。小臣纵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欺瞒吾王。”
  
  嬴政怅然问道:“嫪毐与太后所育二子,年岁几许?”
  
  “回吾王,长者五岁,幼者四岁。”
  
  嬴政又问道:“嫪毐之腐刑,为相国吕不韦亲手操办,其阳也曾盛于盘中,传示众人,岂能有诈?”
  
  颜泄道:“盘中之阳,实为黑驴之阳,特掩人耳目也。”
  
  嬴政只觉得一阵寒意。先是嫪毐,再有太后,现在又加上吕不韦,洪桐县里,难道就没有一个好人?嫪毐、太后、吕不韦,三敌当前,他能闯得过去吗?嬴政又道:“汝既已知嫪毐犯有欺君之罪,何不早来禀报?时已深夜,汝又是自何处而来?”
  
  颜泄不敢隐瞒,将他如何与嫪毐赌博,继而被殴,再而逃亡,详尽述了一遍。说完,叩头不迭,连呼死罪。
  
  嬴政居高临下地望着颜泄,目中有思虑之意。嫪毐一定会派人追索颜泄。如何妥善处置颜泄,他必须马上决定。嬴政和颜道:“君无须惊慌。迷途知返,犹为未晚。嫪毐之谋,寡人知之虽迟,终归好过从来不知,此皆君之功也。”
  
  颜泄大喜,道:“幸得吾王宽宏大量,臣于愿已奢,不敢居功。”
  
  “君忠心朝廷,不畏嫪毐淫威,挺身直言,揭奸彰恶,寡人深感欣慰。寡人有求于君,未知君能允否。”
  
  颜泄更喜,道:“臣甘愿为吾王肝脑涂地。凡吾王所命,臣无敢不从。”
  
  嬴政满意地一笑,道:“很好,很好。”然后又悠悠说道:“寡人欲借君头颅一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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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斯篇
  第一百四十六部分
  
  嬴政金口一开,颜泄的脑袋自然不能不借,而且连什么时候还也不敢问。嬴政轻咳一声,便有郎中令王绾率领两个郎官上前,将颜泄押下。嬴政再对王绾吩咐了数句。于是颜泄被弃尸街市,王绾布置现场,作出被盗贼劫杀的形状。
  
  嬴政连夜又召李斯。李斯还没进入正殿,便已远远听到嬴政的怒骂。嬴政大骂嫪毐,再大骂吕不韦,神色激动愤懑,高大的身躯摇曳不止,手舞足蹈,迹近失控。李斯默默地候着,不敢打扰。
  
  嬴政看见李斯,仿佛终于找到一个可以倾诉的对象,猛扑过来抓住李斯,急切说道:“嫪毐实非宦者,诈为腐刑,客卿知乎?嫪毐私侍太后,育有二子,客卿知乎?嫪毐欲以其二子代寡人为秦王,客卿知乎?”
  
  李斯自然是打死也不能承认自己知情,于是佯惊道:“竟有此等事?”
  
  “中大夫颜泄适才亲口告知寡人,不然,寡人此时犹蒙在鼓里。”嬴政于是将颜泄的话复述了一遍。
  
  李斯问道:“中大夫颜泄现在何处?”
  
  “已交由王绾处置。颜泄不能留于宫中,留则必招嫪毐之疑。颜泄也不能活于宫外,活则易泄与寡人之语。”
  
  李斯道:“吾王见机而决,英明果断。颜泄与嫪毐勾结一气,死不足惜。”
  
  嬴政道:“嫪毐冒为宦者,服侍太后,至今已有七载,先后育二孽种,而寡人竟一无所知。客卿兼为长史,乃寡人之耳目,为何昏聩乏察如是?”
  
  李斯见嬴政趁雷霆之余威,出言责备,心知绝不能辩解,越辩解只会越糟糕。于是惶恐跪道:“臣死罪。臣死罪。”
  
  李斯演技出色,嬴政不觉其伪,语气和缓了些,扶起李斯,好言安慰道:“寡人盛怒之下,口不择言,客卿毋怪。太后宫闱,非客卿所能入内,宫中私密,自非客卿能知。寡人出入太后宫中多次,犹为蒙蔽,昏聩乏察者,为寡人而非客卿也。”
  
  嬴政勇于自责,替李斯卸下了长期以来背负的包袱,让李斯心内大为感激。
  
  嬴政又叹道:“寡人虽贵为秦王,却左右掣肘,多有顾忌。嫪毐之事,事关太后,牵连相国吕不韦。国之大权,尽在此三人之手。嫪毐欺凌寡人,辱没先王,意图不轨,寡人必夷其三族,寸磔其肉,方消心中之恨。然寡人虽欲治嫪毐,又怕吕不韦有唇亡齿寒之惧,从而与嫪毐私相庇护,互为狼狈。倘若嫪吕二人联手,则寡人力有未足,殊无胜算。不知计将安出,故有问于客卿,客卿何以教我?”
  
  在嬴政殷切目光的注视之下,李斯沉吟片刻,道:“吾王所虑甚是。如以诈腐之罪治嫪毐,相国吕不韦依法当连坐受死,是为一亡皆亡,则两人同气相应,势必联合,与王相抗,此为不可不防。如今之计,可别以他罪治嫪毐,与相国吕不韦无涉。相国吕不韦素与嫪毐相仇,又见事不关己,必隔岸窃喜,乐见嫪毐之败,而无意援手也。嫪毐既败,相国吕不韦可缓图之。”
  
  嬴政称善,又道:“既如此,则嫪毐当如何收之?”
  
  李斯叩首道:“臣不敢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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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斯篇
  第一百四十七部分
  
  嬴政连忙扶起李斯,道:“客卿勿疑。今乃寡人安危存亡之际,尽请从容直言,百无忌讳。寡人能听,则乃客卿之功,寡人不能听,亦无客卿之罪。”
  
  李斯道:“臣昧死直言。除嫪毐不难,难在太后。”
  
  嬴政闻言默然。他对太后曾经还有幻想,以为虎毒不食子。就算全世界的人都要伤害他,至少太后——他的母亲是永远不会伤害他的。当年在邯郸,他们母子二人相依为命,她曾给他怎样的保护,给他怎样的疼爱。如今回味起来,依然那么甜蜜和幸福。难道,曾经那么仁慈的母亲,竟然会向自己的儿子下毒手吗?
  
  昔日,曾子之母在家织布,有人说曾子杀人,曾子之母不信,再有人说,曾子之母仍是不信。第三人再说,曾子之母终于信了,投杼翻墙而逃。以曾参之贤,与母之信也,而三人疑之,则慈母不能信也。更何况,子爱母,终不如母爱子。对嬴政来说,象太后要杀他这样的消息,李斯说上一次,颜泄再说上一次,听上这么两次,就足够他相信了。尤其是,他现在不再是太后唯一的儿子,这让他妒忌得发狂,也让他在太后心中的地位直线下降,即便他死了,太后也还有两个儿子承欢膝下,而且那两个小家伙,仗着年幼无知,一定都比他更听话,更招人疼,更会讨太后欢心。
  
  嬴政越想下去,面色便越发阴沉,切齿道:“计之所在,苟有利于国家,不避太后。”
  
  李斯于是道:“臣有三计,惟王决断。”
  “说下去。”
  
  “臣请先言上计。此上计者,实非臣之筹划,而乃王之雄略。如王前日所云,以有事宣嫪毐进宫。嫪毐猝不及防,必一举获擒,就地诛之,然后昭告天下,明嫪毐之罪。嫪毐既死,其党不攻自破,无能为也。此计只及首恶,不问其余,所费最小,收效最疾。”
  
  “何为中计?”
  
  “嫪毐党羽甚众,必有不臣之志,惟时不济而未发。吾王可密令王翦诸将,使领兵屯于咸阳与雍城之外,随时听调。四月,吾王至雍城行冠礼,以太后同行,留嫪毐于咸阳,以相国昌平君、昌文君镇之。尔后使人阴告嫪毐,云其罪已泄。嫪毐必大惧,乃纠结党羽,仓促谋反。吾王就于咸阳收之,将嫪毐连同其党羽一网打尽,永绝后患。此计杀害太多,恐百姓不安,朝野震荡,故为中计。”
  
  “何为下计?”
  
  “待吾王行毕冠礼,亲政社稷,收国柄,固权基,削重臣,用亲信。数年之间,吾王威望既重,百官束服,令行禁止,莫敢不从。当此时也,嫪毐权夺势消,不足为抗,虽赐书一封,令其自裁可以。此下计也。”
  
  嬴政听罢,道:“上计太险,非万全之策。中大夫颜泄既死,嫪毐生性多疑,或有戒心,未必肯奉寡人之召,徒促其速反也。下计太缓,旷日持久,寡人不能待。寡人从中计也。嫪毐之党,纵有千万之众,寡人也要连根铲除,一人也不放过。”
  
  李斯于是道:“吾王既行中计,最要在于,不宜动嫪毐之疑。吾王起居言行,当一如平日。见太后与嫪毐,也须不动声色,与往日无异,切不可不忍于心,怒形于色。”
  
  嬴政道:“嫪毐罪在不赦,辱先王,欺寡人,此天下之至恨也。寡人如见之,焉能不怒。寡人避而不见可以。”
  
  “吾王贵为秦王,岂有避臣下之理。况避而不见,愈增嫪毐之疑。臣闻天子不轻怒,怒则伏尸百万,流血千里。以此言之,眼下非吾王当怒之时。吾王见嫪毐,无使其见所欲,无使其见王意,去好去恶,虚静以待可以。”
  
  嬴政拜谢道:“谨如君诲。寡人敢不从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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